写人 难过

这短短的几秒钟,鲁泓似乎是停止了呼吸。他两眼望见了儿子波浪起伏的头发,又凝视了儿子挺拨的身躯。他,个子长得高多了,比鲁泓日夜揣摸着的儿子形象还要高出好多。最扎鲁泓眼睛的是鲁小帆的一身打扮,由于长时间隔离反省,衣着褴楼破旧,时令虽然到了秋末冬初,他脚下还穿着一双皮凉鞋……鲁泓不仅从心里打了一个寒颤,感到血撞心头,眼角潮湿:“这就是我的儿子吗?我们在什么地方见面不好?在家里小帆儿子喜欢坐的转椅旁边;在迎接远方亲人归来的车站;不,历史偏偏给我们安排在这问审讯室会面,叫日夜思念儿子的爸爸审讯了十几年不见的儿子!”鲁泓以全部力量压着心河卷起的波涛,用低沉的声音,吐出三个字:“你坐下!”

(从维熙:《第十个弹孔》)

瑞宣听完二弟的话,本要动气。可是,他心中忽而一亮,从二弟身上找到了一个可以自谅自慰的理由——还有比我更没出息的人呢!这个理由可并没能教他心里快活;反之,他更觉得难过了。他想,有他这样的明白而过于老实的人,已足以教敌人如入无人之境的攻入北平;那么,再加上老二与冠晓荷这类的人,北平就恐怕要永难翻身了。由北平而想到全国,假如到处的知识分子都像他自己这样不敢握起拳头来,假若到处有老二与冠晓荷这样的蛆虫,中国又将怎样呢?想到了这个,他觉得无须和老二动气了。

……

老二走出去,瑞宣想狂笑一阵。可是,他上后了悔。不该,他不该,对老二取那个放任的态度!他是哥哥,应该以作兄长的诚心,说明老二的错误,不应该看着弟弟往陷阱里走!他想跑出去,把老二叫回来。只是想了想,他并没有动。把微微发热的手心按在脑门上,他对自己说:“算了吧,我和他还不是一样的亡国奴!”

(老舍:《四世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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