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人 慈爱

老木匠心里像揣进个小老,蹦一会儿,跳一会儿,七上八下,好焦急哩!不成,得问他个清楚,不明不白的钱花不得!他爬起来,披上衣服,拉开灯。小木匠睡得挺沉,酒色消褪了,脸上涌动着美丽的红润,要不是那一圈儿黑乌乌的小胡子,简直会使人觉得他是一个睡得甜甜的姑娘。许是嫌热,一只胳膊搭在外面,鼻子尖上沁着细细的汗星儿。老木匠心里顿时涌上一股热酥酥的滋味,当初领来家的时候,像个又脏又瘦的小,光是哭着闹夜,找他妈,怎么哄也不睡。哭急了,老木匠解开怀,让那只小手捏住他豆粒大的小奶子这才不哭了。哄好了小子,闺女又哭着争怀,就一只胳膊搂一个,直搂到十岁上,才给他们各自搭起个小被筒。孩子们长大了,他也老了。人老了的时候,看一手拉扯大的孩子,格外亲。在儿女们的身上,有做父母的心血和希望。

老木匠不忍心推醒儿子,在外面跑了几年,也不知睡没睡个囫囵觉,让他再睡会儿,天还早,才叫头遍哩!他轻轻地拿起儿子的胳膊,想放进被窝里。可当触着他的手时,心一动,不由得捧着细细看起来。这哪里像一只小伙子的手:又粗又短的手指,简直像一排磨秃的石钻,每一道指节都凸起老高;口间堆了重重叠叠的老皮,手掌几乎全是一块硬茧;拇指让锤头或斧顶打过,指甲死去了,只留下难看的一团肉疔……老木匠心里哆嗦了,这是下过苦力的手,是和自己一样的手啊!孩子,爹错怪你了,你是俺摸着头顶长大的,不会去干那些丧良心的事,俺信得过!钱是你挣来的!就凭这手,你该挣得还多,还多!怎么就该那些吃饱饭没事干的人挣大钱,咱们也该!该挣两千,该挣两万!……他走累了,别惊醒他。

(王润滋:《鲁班的子孙》)

不说运涛来了信,她心上还安静。为了运涛,她的眼睛都哭干了,好像枯了的井,用手掏也不出眼泪来了。一说运涛有了音讯,心上猛地又扑通乱跳,只怕江涛哄她,江涛可会哄人乐哩!当她在江涛的表情上判定是真的来了信的时候,泪就像雨点子一样落下来,扑簌簌地落湿了衣襟。把头钻在墙角里,抽抽咽咽地哭起来。

咳!一个母亲的心呀!当她还年轻,运涛还在她肚子里蠕动的时候,心上就偷偷为孩子做打算;穿什么样的衣服呀,什么样的鞋袜呀……翘起指头,把各样花色绣在红兜肚,绿褂褂上。那时,她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但她的心上总是偷偷笑着。她忍受了几日的疼痛,不眠不睡。当运涛降生了,男孩子生得还漂亮,像爸爸一样,活眉大眼儿。她轻轻拍着运涛,笑着说:“咳!孩子,娘可不是容易呀!”自此,冷天她把他放在暖地方,热天她把他放在凉地方。有个灾灾病病,她会提着心,几天不吃饭,把孩子揣在怀里,拍着叫着。孩子长大了,眨眼不见,就满世界去找。心上会嘀咕:“这孩子,他又到哪儿去了?”天黑了不见回来,就走到大堤上去望着。你想,运涛失踪了,怎不像割她的肉哩!她怎样忍过那长长的夜晚呀!盼一天比过一年还难。每天早晨,天不明就起了炕,早早把门打开。她想:“也许,把门一开,运涛会走进来。”一直早起了多少个早晨,早开了多少次门,十次、八次、一百次,也没遇上这么一回。今儿,运涛来信了,母亲的心里,说不出是甜是苦。

(梁斌:《红旗谱》)

妈妈目不转睛地望着儿子,把儿子越搂越紧,恨不能在这几秒钟内,把全身的奶汁、血和爱都灌到儿子身上去。

(金敬迈:《欧阳海之歌》)

有一天,弟弟让姨母抱去睡了,这一夜,我母亲老是在半夜里惊醒过来,伸手往床里摸索着,想知道一下孩子有没有把被头踢开,被头是不是盖好。可是她每次伸手往床里摸索时,每次都摸了个空,一夜到天亮,她心里老是像丢了什么似的,终于,她一夜都没睡,第二天眼睛也是红红的。这是一种爱,最深最入骨的伟大的爱。

(胡万春:《特殊性格的人》)

他临睡时总要去望那个躺在妻的身边、或者睡在妻的手腕里的孩子的天真的睡脸。这个面容使他忘记了自己的一切,他只感到无限的爱,他忍不住俯下头去吻那张美丽的小脸,口里喃喃地说了几句含糊的话。

(巴金:《家》)

上一篇:写人 心爱 下一篇:写人 怜爱
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