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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對葵牀四姊妹談心 抄葉府一家人分手

书籍:泪珠缘

卻說四人談笑一會,菊農和漱芳是中表姐妹本在一塊兒無話不說的,這會子便和漱芳同睡。素秋卻和瑣琴同睡,那瑣琴是有些道學氣的,睡下一會子便睡熟了。素秋醒著聽菊農道:「我做一個姐夫的樣兒你瞧,可是這樣不是?」聽漱芳嗤嗤的笑將起來,菊農也笑著。半晌,漱芳罵道;「不好好睡,吵什麼,你要學個樣兒,我做你瞧。」聽菊農拍打了他一下,兩人都笑個不了。聽菊農問道,你們第一個破題兒是怎麼樣個做法的。聽漱芳道:「臊人呢。」只要有個問頭的,菊農就問著。他聽漱芳的聲音低了,切切咄咄,不知怎講。忽菊農笑將起來道:「那他怎麼呢。」漱芳笑道:「他也沒法,一會子也歸自己睡熟了。」菊農又道:「那第二夜還這樣嘔他也不?」漱芳不語了,聽兩人又笑了一會便不則聲,像是睡熟了。自己便也暗笑一聲,挨著瑣琴睡熟。

次日起來,各自梳妝,素秋少不得有一番取笑。漱芳只聽他們講去,一時早餐已過,翠兒來說:「姑爺來了,太太請小姐出去。」漱芳道:「這喊我什麼,請大爺陪著便了。」翠兒道:「大爺因前兒李爺來邀同進京會試去,今兒便要動身,正忙著,所以請小姐陪去。」漱芳便應了,大家去取笑他說:「姑爺等久了,快去快去。」漱芳笑笑不理,便出來到隔壁院子裡。見他母親陪秦瓊坐著,秦瓊一眼見漱芳,穿著一件紫絳珠兒皮襖子,襟袖上用白緞條盤出回文萬字的,身材越覺嬌小得很,下面穿著彈墨細縐裙,露出一點兒大紅平金鞋尖。一臉喜色,眉梢上又帶點羞態。進來向他母親請了安,對著秦瓊欲笑不笑的便自在母親肩下坐下。秦瓊早心裡癢了,要笑的光景。漱芳低下頭去,一眼見菊農和素秋在鏡屏隙裡偷窺,也便紅了臉,更不好意思起來。聽秦瓊對金氏道:「今兒大舅榮行,家爺說不及親自過來拜送,著小婿帶來點禮物,請太太賞收。」說著便喊小喜子,小喜子在門外答應,把禮單交丫頭送上來。金氏看是程儀五百兩,茶葉二十瓶,金腿子六十掛,海味十六桶,九子龍鬆煙一百錠,大卷筆二十盒便叫丫頭們送大爺看去。因向秦瓊道:「聽說尊大人有好消息了,不知可准不准。」秦瓊道:「是家爺去歲子上了奏辦營務處的折子,奉旨准了,卻因家爺假期已滿,著來京聽用。那營務處因非官責任已委了人了,家爺也今兒動身進京去,所以小婿也不敢久坐。」說著,卻好石時進來,秦瓊和他握手談了一會,便向金氏告辭。石時要留他用飯,金氏替他講了,石時知是正經,便不再留,經送秦瓊出去。回轉來忙換了衣服向秦府裡致謝並送行去,到飯後才轉來。一見金氏便道:「母親可知道中丞壞了?」金氏吃了一驚,忙問,為什麼事?石時道:「什麼事也不知底細,三老爺正忙著,也沒細講,單說是沈左襄現在任了御史彈參的,裡面開的十大款,很不好看,現在革職來京聽訓,不知道該怎麼個處分。」金氏忙道:「那咱們家借與他的錢,該趕緊要去才是。」石時道:「我也為這個著急,幸而中丞因此去好歹不知,把一應私蓄都托付了秦三老爺,他又沒一個公郎,只有一個姪子,現在河北,說倘有長短,就請秦府裡喊他姪子來,把一應交付他姪子,這裡外欠的款目,中丞多開了單子,也托秦府裡代還了。中丞昨晚就交了印,是藩司護理著,此時此刻我也講不了這些,總之咱們這筆錢問秦府裡要就是。」說著匆匆的出去,看行李已整頓好了,便進來和他母親金氏及漱芳告辭,又向素秋說,秦府記室已請令兄代理,一切費神容回來再到府叩謝,家裡各事也費姐姐的心照拂些兒。素秋應了,石時又向菊農說:「剛到秦府帳房給母舅辭行去,母舅正忙著沒進去,請妹妹見的時候代道個罪。」菊農也答應了,石時又向瑣琴說了幾句求照拂的話,瑣琴也說了些順風得意的套頭,大家都送到廳上,看他上轎,說專聽捷報。石時拱揖上轎,幾個管家壓著書箱行李去了。

且說石府,自石時去後愈加冷靜,秦瓊因下半年鄉試,秦文托陸蓮史督率他和寶珠兩個用功,所以不得出來,便來,也一刻兒去了。漱芳心裡倒很歡喜,瑣琴因秦府柳夫人接他去玩,便自去了。只素秋和菊農,仍伴著漱芳及時行東,或詩酒怡情,或琴棋消遣,倒也有趣。流光易逝,看看又是三月暮春天氣。一日,剛在午餐,忽京裡來了個急電,大家吃了一驚。漱芳連忙和素秋、菊農兩個各拿一本電報號碼,七手八腳的翻譯出來,湊攏一看,見寫著:葉冰山被御史會參,現已拿問查抄擬斬監候,該款速速收取。原來是石時的電報。金氏看了,忙道:「這是怎麼講。」漱芳道:「葉冰山恩眷甚隆,怎麼忽然有這一件事,光景裡面查出怎麼了不得的事情,所以才有了這個會參的本子,即這麼著,母親須得趕緊討去,略遲幾天,怕京差堂官到了,這款子便完了。」金氏道:「葉冰山和他太太還是去歲子進京,沒家來呢。」漱芳道:「這個管他什麼,報上說已拿問,便不得家來了,母親快問他老太太要去。」金氏聽說,便不換衣裳忙喊轎往葉府去,只帶兩個丫頭。到了葉府大門口,見那些管家和些當差的還在那裡耀武揚威的吆喝人,一直進了穿堂,到二廳下轎,葉府丫頭接了進去。到正院一看,見擠滿了一屋子人,七位姨娘,兩個小姐,一個老太太,一團糟的哭著,桌上也擺著一封電報,原來是秦文打與他家的。金氏勸著他們,說不要亂,仔細風聲傳出去不穩便,老太太哭著說道:「還有什麼說呢?石太太你總該知道了。」金氏又安慰了許多話,說府裡恩眷素隆,這會子火頭上,自然不好看,又況這個是部儀的,旨意下來或者早晚便有轉機;但是既有消息,便該絕早設法呢。老太太止了哭,眾人也不許亂問。金氏道:「昨兒天津一個飛電來,說大有金號倒了。我只當脫了本,那知道就是這個上的來歷。」正說著,外面又送一個飛電來,看是上海江源坍了。接著又是一個報,說江蘇萬康坍了。老太太急的放聲哭了。接著又是四個報:湖北阜豐,湖南永康,福建宏裕,四川德濟四家大銀號都逼坍了。一家兒都亂的鼎沸,忽報本城永裕、如川、海流三家一齊支撐不住,被人蜂擁抽收款子,一時也都坍了。金氏聽說,更加急了。因道:「這時候也管不得這些事,快把各處所有未坍的銀號各鋪趕快一齊閉歇了還好逃遁幾個小錢,不則便一掃精光了,再把府裡窖金都發出來,把所有欠款該付的付了,該打幾折還的也都完了。再有餘利的並各房私蓄,也趕緊寄了出去,不怕來抄的差官也不留一點兒餘步。」老太太也知道利害,吩咐教內外帳房趕快把要緊的帳目交進來,再把各房所有放重利的借據也趕快呈上來,再吩咐本府所開各典鋪亦暫時閉歇,省被抄入,又對金氏道:「你那筆我不能短你。」因叫軟玉去拿一盒子金葉子出來道:「這是葉金四百兩,大約合銀兩萬兩也差不多了,此刻亂著,我也不好留你了。」金氏見款子還了,也不肯久留,怕有不便,便自去了。這裡帳房果然交進十二本帳簿來,各房姨太太都把放重利的借據藏在身邊,也有幾張呈上來的。老太太忙叫丫頭們打了一個包封,再把金葉子五百兩一封的封起,裝在一具壽材裡,只說這壽材是秦府寄在這裡的,便叫葉奎壓著抬去。其時已經天晚,忽一個急電到來,廣東和雲南貴州的幾處銀號也倒了。老太太也無暇及此,忙把細軟等物又運出了些,寄往親戚家去。又喊本府典當,內開了幾十張假當票來,分藏各人箱內。次早,果然署中丞的奉著戶部飛電,來封府第,把前後門都派兵丁把守了,只准一人進出買物造飯,還要細細搜驗,怕運出要緊物件。一應封口書函不准投遞,一連守了幾日,把一個葉府圍的水泄不通。幸而趕早運了些出去,老太太和眾人到這地步,也只得硬挺了。到半月後,京差才到,中丞接見了,才知道葉冰山還是為侵沒國款一件發的案,再加上盤剝小民,挾官吏強取民婦等事,共十二款。刑部議抄斬監候的罪名,還是幾位王爺代求了,此刻家便抄了,去斬監候卻蒙赦輕議了發往邊疆效力;葉用削職,這且表明。

且說,這會子京差督著,把合府所有一應抄將出來,開了單子,把箱籠多加上了封條,限三日叫合府人口出產。那差官見所抄數目不止二十萬,心裡暗暗明白,因受秦文之托也不多講。看單上也沒有什麼犯禁物件,也便不做威勢,只把葉府花園先封了去。這裡太夫人和各姨娘早哭的昏過去了。因限期太急,又不能違抗,只得喊齊各姨娘,問願隨進京去的去,願散的散。那些姨娘見問,多滴下淚來,有幾個有小貨錢放在外面的便不願跟去,打算散了,口裡不說,老太太已看出情形,便把尤月香、吳閬仙羅、四姐、陸慧娟四位姨娘遣去自行擇嫁。四位姨娘磕了頭,帶著貼身丫頭,連晚各自奔散去了。蕊珠的母親朱賽花哭著向老太太磕頭說:「求老太太開恩准他到京一見老爺,倘能隨往邊去,雖死尤生的了。」老太太知道他和蘇婉蘭兩個是素有心腸的,便含著淚點首兒。見蘇婉蘭只是哭著,不則一聲,暗暗可憐。因把丫頭們及管家小廝的花名冊子弔上來,問有願散的,除了名氏,都叫散去,只剩了十幾個大丫頭,即寶寶、楚楚、端端、好好、墨芳、書芬、筆花、硯香等人。管家小廝也只剩了二十幾個。偌大一個葉府,這會子便不像個人家了,太夫人悲傷了一夜。

次日命打起行李,僱下船只,準備進京去。因葉用又不在家,葉魁年輕,乾不了正經。因去秦府,求了柳夫人,請派秦珍送進京去。柳夫人一口應允,便派秦珍過去理直一切。到第三日,京差來押著出府。秦珍便送太夫人和蘇婉蘭、朱賽花、軟玉、蕊珠一干人下船,逕往京去。差官也便同路進京。秦珍本來和差官熟識,一路便和他談談,並求他包涵些。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覆雨翻雲驚世態,迅雷疾電變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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