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皇帝:曹操占领了政治制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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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奉没有等到朝廷的车驾,运动中的东汉朝廷在接近梁县时突然转向东行,等杨奉得到确凿消息时,朝廷已经在许县安了家,并且改名为许都。从此以后,东汉朝廷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那里。
就这样,皇帝以及中央政府,就在杨奉的眼皮子底下生生地被曹操偷走了。
有一种常见现象不可思议却真实存在,那就是有一些人在一个地方净走背字,换个地方折腾却一帆风顺,大概这就是“树挪死,人挪活”之俗语的来由。
这种地方到了“大师”们嘴里就变了滋味,被称为你命中注定的“福地”,你躺在那里,天上的老鸹拉泡屎,落到你嘴里也会变成“奶酪”的。
对于曹操来说,这个可称为“福地”之处就是豫州。
自初涉军旅,便在豫州的颍川爆了头彩,讨董卓汴水全军覆没,是豫州谯国的子弟兵让他东山再起;乍肥之后,便又在豫州追得袁术闻风而逃;现在曹操又提大军进入了豫州陈国,是否运气仍然眷顾?
五行循环,生生相克。对于袁术来说,曹操就是一个标准的克星,谁也不知道二人各属哪个字的命,反正袁术在没遇到曹操之前是很牛的,纵横天下,极少败绩,自从与曹操交上了手之后,就开始走背运,尽管实力并不弱于曹操,可算兵多将广、地阔粮足,可就是不能跟曹操打照面,交手就输,恰似老鼠与猫的交情。
现在曹操又打上门来了,豫州陈国是他袁术的地盘,郡治武平,国相袁嗣,本来是能够抵挡一阵子的,可现在的袁术正在寿春大会群下商议怎样登基做皇帝呢,哪能顾得上这点边境小事?袁嗣求救无望,曹操又兵临城下,只得战场投诚了,史书上记载的是投降,笔者觉得根本就没有与曹军刀兵相见,还是用投诚这个词准确些。
占领了富饶的陈国,曹操又轻松地控制了颍川。本来颍川汝南的黄巾军何仪、刘辟、黄邵、保曼等余部已聚众数十万之多,已形成割据一方、自食其力的局面,现在面临曹操久经战阵之青州军的围攻,初战便折了黄邵。何仪没有了抵抗的勇气,被迫放下武器,接受了改编。难解的是东归途中的小皇帝因此嘉奖了曹操,加封曹操为建德将军,看来流浪中的中央政府也没停止办公。
曹操并没有对他的升官沾沾自喜,整天想的仍是要对皇帝采取行动。现在最难办的就是怎样见到皇帝,事实上曹操连皇帝掌握在谁手里都不清楚,天各一方,通讯落后,只知道皇帝已东归到了河东。看来上头没人办事是极难的。
在军事斗争与政治斗争中早已历练得炉火纯青的曹操就没有做一点准备工作吗?不是的,自打“奉天子”工程立了项,前期工作就开始了,只不过“通天”的路子历来难走,不是有钱有势就能轻易实现的,想挤进权力中枢不是那么容易。
所幸有句“天不灭曹”的老话,曹操的运气好得出奇,关键时刻总会有人帮一把。
实际上,早在曹操收复兖州之后,他便向河东派出了使者,不仅如此,在这之前的初平三年四月,也就是董卓死于吕布的长矛之下、曹操本人刚领了兖州牧的时候,为了使自己的官当得名正言顺,曹操就数次遣使向朝廷表示效忠,不过一直未能如愿,因为当时的河内太守张杨不买曹操的账,拒绝给曹操的使者王必签证过境。
后来张杨身边的一个人提前发现了曹操这支绩优股,认为趁低买进正是时机,帮了曹操的大忙,这个人就是张杨身边的幕僚董昭。
董昭是兖州人,原本是袁绍信得过的“红人”,因为董昭的弟弟董访是张邈的手下,袁绍在有了干掉张邈的想法后对董昭也有了这种想法。董昭发觉苗头不对,便离开袁绍去长安发展,中途被河内太守张杨挽留做了幕僚。
这事发生在兴平元年(公元194年)兖州事变爆发之前,曹操和张邈那时还是过命的交情,董昭当然对曹操也不陌生,或者说对曹操很是倾慕。董昭生逢乱世,却能审时度势,那时候讲究“变通之世,君臣相择”,董昭对曹操向长安派使者的举动,十分佩服。
董昭劝说张杨:“袁绍、曹操是暂时的联盟,蜜月期肯定长不了。别看曹操现在还很弱小,但据我看他是一位真英雄,与他多亲近没有错。现在他的使者到了这里,我觉得您不但应该放行,还应该在天子那里推荐曹操,曹操以后岂能知恩不报?”
张杨经过琢磨,认为董昭的话也有道理,放行了王必,董昭干脆好人做到底,以曹操的口气给长安城中的李傕、郭汜等人写了封信,并且自掏腰包给这两位领导送了两份大礼。
王必来到了长安,谁知李傕、郭汜认为曹操此番通使必定有诈,反而扣留了王必。
曹操的运气又一次显了灵,门侍郎钟繇不知为何做了曹操的说客,他对李傕、郭汜说:“天下大乱,谁还会想到天子?曹操能派使者来,就足以看到他的忠心,如果得不到应有的信任,天下人岂不是会对我们失望?”
经过对李傕、郭汜等人多方面做工作,朝廷终于承认了曹操通使效忠皇帝的行为。但在实际行动上却给了曹操一闷棍:不但没承认曹操的领兖州牧,反而钦命了一位兖州刺史金尚前来兖州就职,被曹操赶了回去,这时候朝廷的拳头已经没有曹操硬了,只能默认。
曹操真正从朝廷得到任命已经是兴平二年(公元195年)十月的事了,这时候皇帝刚离开长安踏上东归之路。
那年头又没有什么电话、电报之类的信息系统,曹操对朝廷高层的内斗乱局是不可能清楚的,所以在陈国要想打皇帝的主意还是要依靠董昭。
董昭现在已经随张杨来到天子身边援建洛阳,做这种事他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他又一次帮了曹操的大忙。董昭极清楚当前朝廷的政治格局,攥刀把子的是有着“白波”背景的杨奉、韩暹等人,他就挖空心思以曹操的名义向杨奉写了一封字里行间都为杨奉打算的信。
信中对杨奉倾尽仰慕之情,并对杨将军功绩大肆赞美了一通,转而说:“现在事务那么繁重,将军一个人可忙不过来,需要帮手,现在我曹操愿意帮你一把,你有兵,我有粮,你我二人可以互通有无,相得益彰,何愁大事不成?曹操愿与将军生死与共!”
杨奉被感动了,经董昭点拨也看到了联合的实惠,终于表态:国家需要曹操这样的人!立即上表皇帝,让曹操做了镇东将军,并且继承了他父亲曹嵩的爵位——费亭侯。
而国舅董承呢?更急切地盼望着曹操到来,董承与韩暹不和,直至发展到火并,韩暹打败了董承。现在董承想假曹操之手,还韩暹以颜色,为自己出口恶气。
实际上是他们的不和,为曹操通过和平的方式来完成“奉天子”的大业提供了可能。
杨奉是个从战场上滚打出来的将才,部队很有战斗力,当时屯兵于洛阳以南的梁县(今河南省汝州市西南),现在既然把曹操当作了朋友,曹操的部队经颍川顺利地到达了洛阳;董承负责洛阳的防务,自然不会将曹操拒于城门之外。就这样,费了不少暗劲,曹操终于回到了阔别七年的洛阳。
虽然来到了洛阳,却并不等于可以立即实现“奉天子”的既定方针,其中的变数还大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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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刘协今年正逢十六岁花季。
九岁之前的童年生活很幸福,当然是沾了会敛贪玩的老爸灵帝的光,灵帝撇下了一帮寡妇孤儿一崩了之,刘协本是交了好运的:异母哥哥封他做了陈留王,坐享一个郡的赋岁,不用工作也能玩乐一辈子,那还不美得上了天堂?可惜造化弄人,碰到了个胡管闲事的董卓,硬是赶着鸭子上架让他做了皇帝的工作,从那以后可就算倒了大霉!
再不能唱着“快乐的小儿郎,背着书包上学堂……”又难以“昨晚光顾捉迷藏,一觉睡到大天亮……”每天还要装神充仙般地端坐在那里等人拜,那难受味绝对惨于道观里的老君,人家可是泥巴做的呀,让一个活蹦乱跳的顽童正襟危坐几个时辰,你去坐两天试试?
问题是还要在那么多看不懂的竹简上签字画押,时刻要偷看着大人的脸色,他们叫封谁就得封谁,让封啥官就得封啥官,后来干脆还不管饭吃——这是李傕、郭汜他们干的损事——现在想吃饱又没多少东西可吃了。
越枯燥乏味的活越容易干成熟练工,现在都锻炼成封官专业户了,谁送点吃的来,官名顺嘴就出,现封不赊账,免得过后忘记谁是救驾忠臣。
今天要见一个从兖州来的曹操,此人带来不少兵,好吃的也不少,不光有急需的粮食,还给自己带来了私人礼物:帐篷两顶,丝线十斤,山阳郡所产的甜梨两箱,稗枣(一种青黑色的枣)两箱。饿极的时候这些东西比万两黄金都宝贵啊!看来又得大封特封一气了,没关系,光封官不发工资,赔不了什么。
曹操见皇帝极为庄重,披挂好全部行头,除了脚上——见皇帝要光脚丫的——听宣而进,趋步低首,三拜九叩,垂袖待询。
皇帝的第一感觉挺好,多懂礼貌啊!先夸句吧:“闻卿竭智治理兖州,百姓安居,朕心甚慰。”
曹操脸有些微红,心里说:连年战乱,民不聊生,哪来的安居乐业?这肯定是又有人给添好话了:“国逢圣主,中兴有日,臣理应尽心,以报皇恩。”
皇帝:“朕年方幼冲,朝政事巨,诸事还尚劳卿勤谏,有明见但奏无妨。”
小皇帝也不过是句客气话,意思是没事咱这觐见就算结束了,你已经是大州之牧、镇东将军、费亭侯了,再往上封个啥官倒真要费点脑筋。
曹操可不是这么听话的,让说吗?那就先停建了你的安乐窝再说:“陛下既有诏问臣,臣不直奏是为不忠也,容操直言:自黄巾乱世,董贼误国,朝廷仓储遗尽,日用危坚,四方州郡,截钱粮而自肥,三公居朝,欲果腹而不得,国费拘谨,人民涂炭,而洛阳遭董贼焚毁,已成断垣残壁;宫阙敝废,以至荆棘丛生,如重筑造,所费必巨,且非数载不能竣工,于此国难当头之时,大兴土木之举,臣以为不妥。”
皇帝有苦难言:第一,这不是他说了算的事;第二,总不能老借住在臣子家里呀!现在皇帝是暂借寄宿在原来的中常侍赵忠家里。再说,张杨不过建了所大房子,也就是起个扬安殿名字罢了,七月回京,八月建好了新宫殿,估计是搭了个连“豆腐渣工程”都不如的东西。
曹操继续说下去:“臣蒙圣上重托,执一州军政,总须回籍以尽职守,离京之后,虽时能稍供圣需,奈沿途甲兵盘剥,恐滴水难达京师,臣实不忍旁观陛下与朝臣复蹈饥寒,是以寝食难安。”
这里曹操有点不厚道,不动声色地损了杨奉一下,但曹操却敲到点子上了,皇帝确实给饿怕了,一听说曹操要走,顿时慌了,早就听说曹操打仗是把好手,没想到还是个做经济工作的专家,又难得如此忠心耿耿,不依靠这棵大树,上哪儿再找荫凉去?
“卿忠君忧国之心可嘉,且留朝中录尚书事、假节钺,领司隶校尉。”
皇帝这次大方极了。录尚书事:即总揽朝政;假节钺:“节”即符节,是古代帝王派遣将相委以重任时用作凭证的一种信物,有了它就有了斩杀违犯军令者的权力;“钺”是古代一种像斧的兵器,这里指帝王所专有的、代表征伐之权的一种斧钺,有了它就有了总统内外诸军的大权;领司隶校尉:就是说把整个京师的防务交给了曹操,换句话说也就是把东汉的中央政府及自己的性命一起交给了曹操。
现在的洛阳内外全是曹操的驻军,韩暹见董承引来的曹操军势强壮,估计对己不利,预先溜了。
虽然现在皇帝封官不封官都是曹操说了算,但毕竟这是皇帝亲封的,名正言顺,“奉天子”的战略方针初见成效,曹操从名义上已经成了当时的中国第一人。
曹操与董昭虽然是初次见面,却没有怎么客气,连谢也没说一句,大家心里都有数,直截了当地请教下一步该怎么办:“虽然来到洛阳,但往下该如何走?先生教我。”
董昭成竹在胸,认为久留洛阳多有不利,应该移驾颍川郡的许县(今河南省许昌市东)。虽然这样做,众朝臣免不了有意见,但:“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
曹操同意了董昭的看法,但现在是做不到的,移驾许县,杨奉肯定不答应,如果遭到他的阻截,怎么办?难道大事还没行动,先与杨奉的精锐部队刀兵相见?
董昭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一点,马上替曹操策划了一个绝妙的计划,那就是:把皇帝偷走!
在实施董昭的计划前还有一个工作要做,需要摆平那些都自认为官不小的众朝臣,否则一旦行动起来,你插一腿我挡一杠子的,那就啥事也办不成了,曹操做了三件事:
找了个小罪名杀了侍中台崇、尚书冯硕,谓“讨有罪”,实际上是杀鸡吓猴;
封董承、伏完等十三人为列侯,谓“赏有功”,实际上是塞一颗蜜枣堵堵嘴;追赐射声校尉沮俊,谓“矜死节”,当然是表示自己极崇忠义。
对杨奉,曹操按董昭的策划,送上一笔厚礼的同时,又亲笔写了一封态度极为诚恳的感谢信,答谢杨将军此前对自己的帮助,但现在洛阳粮食短缺,要暂且移驾鲁阳(今河南省鲁山县)就食。
奥妙之处就在于声称去鲁阳:鲁阳在荆州,去鲁阳,要经过杨奉驻屯的梁县,杨奉觉得也没什么,等你到了我的地盘再表态去留也不迟。
曹操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当即通知皇帝准备移驾鲁阳,皇帝也不敢承担饿死公卿大臣的责任呀,实际上在曹操没来之前,好多公卿、大夫早就每天去田里挖野菜充饥,要么就只有等着饿死,其实饿死在破墙之间的已经不少了。所以必须支持曹操让中央政府集体去就餐的意见,于是,就在曹操进入洛阳的第九天,文武百官奉着天子,曹操大军拥护着整个朝廷,开向了鲁阳。
杨奉没有等到朝廷的车驾,运动中的东汉朝廷在接近梁县时突然转向东行,等杨奉得到确凿消息时,朝廷已经在许县安了家,并改名为许都。从此以后,东汉朝廷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那里。
就这样,皇帝以及中央政府,就在杨奉的眼皮子底下生生地被曹操偷走了。
皇帝安家许都,至少引起了三四方的关注:冀州的袁绍、寿春的袁术、徐州的刘备、吕布,关注的用心各有不同:
袁绍是突然后悔莫及,这么一条大鱼自己怎么没先捞?
吕布关心的是:抓紧上表祝贺,兴许朝廷或者是曹操一高兴,正式承认自己的徐州牧身份——现在吕布已经跟刘备交换了工作岗位。
刘备呢?现在仅是被吕布委任了个豫州牧的空头职衔,能否借都城新迁朝廷大喜之时得到一个实职呢?有关刘备与吕布的故事咱下文再细讲,先了解一下袁术的态度。
袁术则不同,认为上天赐给了自己机会,东汉末年,谶语乱传,其中就有一句:“汉以许昌失天下。”袁术极信这个,尤其是后面还有一句:“代汉者,当涂高也。”
袁术字公路,他认为公路与当涂合辙,既然汉家到了许,那么天下是肯定要失了,上天又提示了由近似“公路”的“当涂”代汉,自己再不积极做皇帝,岂不有违天意?
谁说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东汉末年的这一特定时期,中国就出现了两个皇帝,也许预示着将来还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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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术终于经不住诱惑,宣布自己当皇帝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八方反映一锅粥。不忙叙述袁术的御前会议,先说说各方的表态,声讨最强硬的有两家:袁绍与曹操,采取行动最果断的也是两家:袁术自己的下属孙策与领豫州牧刘备。摇摆不定欲攀附的对象仅有一个人:吕布。
吕布被曹操赶到了徐州,投奔了世称仁义第一的刘备。
刘备的运气在兴平年间简直好到了极点,先是稀里糊涂地守住了郯城,继而莫名其妙地逼退了曹兵,现在一个大州又出乎意料地送上门来:陶谦死了,在临终时并没有将徐州传给自己的儿子,而是交给了刘备。
刘备差点想咬咬自己的手指头,这不是在做梦吧?
要说陶谦这个人确实了不起:在东汉末年豪强割据的年代,自己所占据的州郡实际上已被认可为个人的私产,那是可以合法继承的。朝廷大多都给予承认,不承认也得默认,不默认人家的官也照当不误。
徐州新丧主人,刘备这哥们儿觉得自己如果先取州牧,未免有乘人之危的意味,还是要推辞一下,再说,自己这点兵,如果得不到原徐州军民官吏支持的话,别说接掌一个大州,就连能否在小沛安稳地待下去,也是不好说的事。
转让也要选对人,这是一门学问,曹操不用提,那是徐州的头号仇人,另外必须要选个能讲得出口的,还要比自己实力强的,关键是还要众人都厌烦的,不能冒弄假成真的风险。
他推荐的是袁术。这家伙在任南阳太守时横征暴敛,口碑甚差,虽然也与曹操打了半年的仗,符合同一个战壕里战友的条件,但徐州人是不会接受他的。
果然,徐州的别部司马、陶谦遗嘱的执行人,东海朐人麋竺(字子仲)与典农校尉陈登首先反对。
陈登是刘备的旧友,对刘备早就暗自倾慕,曾多次私下对人说:“雄姿杰出,有王霸之略,吾敬刘玄德。”
陈登义不容辞地要替刘备竖架梯子,让刘备光彩地从推荐袁术的台阶上下来:“袁术骄横跋扈,哪能是乱世中的好主人?现在能为你增添步骑部队十万多人,进可成霸业,退可割徐州,这件事我们不能听你的。”
当时正在徐州的北海相孔融说得更直截了当:“袁术是那忧国忧民的人吗?一架荒坟中的枯骨而已!现在是百姓请你,上天赐给你的好机会啊,不顺天道、承民意,可没地方找后悔药吃呀。”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推辞就显得虚伪了,刘备也就勉为其难地就任了徐州牧。当然,也要以徐州军民的名义给已经开始流浪的皇帝上道恳请表章。现在的刘备十三分天下已据其一,事业陡地升跃到了一个新高峰。
所有的人生旅途都是呈波浪状态的,有时还免不了有旋涡,刘备也躲不开这个怪圈。尤其是以仁义作为行为准则的人,更是如此。
“仁义”二字一般是用来挂在嘴上的,真依它行事,吃亏的时候居多。
天下第一名将吕布带着陈宫等人投奔刘备来了,虽素不相识,但总是杀了国贼董卓的人,现在落难了,哪能不拉一把?刘备收留了吕布一帮丧家之犬,划了一块地方供他们休养生息,并且提供军粮给养,让他们驻扎在小沛,权当养了条守门犬吧。
这时候刘备偏就忘了,那吕布在不讲信义方面一点也不亚于他武功的知名度,是只地道的喂不熟的饿狼,哪里是什么守门看户的良犬?缓过劲来先咬的就是喂它的主人。
刘备凭空得徐州,憋屈的并不仅是曹操一个人,更难受的是已经缓过劲了的袁术,曹操经荀彧规劝暂时放过了刘备,袁术就没那么好相与了。
袁术被曹操赶到了九江以后,憋了一肚子委屈,转头把气撒在了自己以前任命的扬州刺史陈温身上,杀人夺地一气呵成,自领了扬州刺史,又宣布兼任徐州伯,趁曹操无暇南顾,倒也又折腾出了一番气候,看来山中无老虎,猴子确能称大王。
自持四世三公身份的袁术怎容得刘备占这么大的便宜?论资格也排不到你这个织席小儿呀?点起十万大军,替老天去打这个抱不平,咱也见利勇为一把!
袁术大军直捣徐州南部边境盱眙、淮阴,刘备留张飞守下邳,带领全部主力上了前线,谁知道袁术还有暗的一手,背地里早就跟吕布通好了信息:说吕将军威名震天下,怎么能委屈在刘备肩下?那刘备是干吗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啊?将军连年攻战,军粮苦少,今送米二十万斛,这还不算什么,只要将军占了徐州,兵器战具,要多少我给多少,无不从命。
那吕布本来就是个见利忘义的大师,哪能见得袁术下这么大的本钱?当即便趁刘备大军在外、留守下邳的张飞又正好与下邳国相曹豹发生了矛盾,提兵偷袭了下邳,掳走了刘备的妻儿。
刘备正在前方打仗,听到后方老窝给人掏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也被吕布给抢走了,赶紧从前方回军。与吕布较量了一下,别看吕布被曹操打得那么狼狈不堪,但欺负刘备还是甚是轻松的,一仗把刘备赶到了广陵郡(广陵郡的郡治广陵县,即今日的江都),谁知袁术的大军正以逸待劳在那里等着呢,兵力差距太大,又吃了一次亏,只得撤军到海西县(东海县南)。
在海西县也活不下去了,粮食没有,军心已慌乱。思来想去,只有向吕布求和一条路,其实等于倒过来向吕布投降。吕布占了上风,大概是良心略有发现,也可能是想体验一下让刘备当看门狗的感觉,便慷慨地派车马迎刘备回到下邳,把小沛指定给刘备与他的部队驻扎,当然,刘备的妻小也完璧归刘了。
天下第一仁义对阵天下第一无信?刘备理所当然地屈居了下风。
刘备的“徐州牧”现在成了吕布的,吕布礼尚往来,也请刘备担任所谓“豫州刺史”。两个人从官衔到辖地,正好相互交换了一下,刘备找到了那个把冻僵的蛇救活了的农夫的感觉。
这时候,竟然是曹操给了刘备一个最大的精神上的支持,吕布请求朝廷承认他徐州牧的身份,没有人理睬,反而是刘备被曹操推荐为镇东将军,并封宜城亭侯,看来是不打不相识,估计是刘备在郯城保卫战中的表现留给曹操深刻的印象。
应该承认的是,曹操更显示了腹内能撑船的宰相肚量,不只是显示宰相肚量,就实际权力来说,马上就会比宰相还要宰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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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事情出现以后都有它的两面性,曹操“奉天子”方略的实施也带来了两面性的后果。
一方面的确能以皇帝的名义向全国发号施令了,先把全国的大官们重新封一遍,你要是接受了,那就是说服从分配了,下一步自然也要服从管理了;如不接受,那你以后的官就当得不合法了,我打你时自然也就是名正言顺的“剿匪”了,这一手还真让各地豪强一下陷入了两难。
另一方面却带来了直接的军事威胁,嫉妒的、不服气的大有人在,先别说超级军阀袁绍,就连“招安”将军杨奉、韩暹之流也公开组成“救驾”联军,公开声明要讨伐许都的曹操,那可是强悍的并州军,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尤其是杨奉、韩暹二人,当时被封的官比曹操还要大得多,杨奉是车骑将军,韩暹是大将军,领司隶校尉,皆假节钺,在洛阳时曹操就明向献帝参奏过,指责二人持兵扰民、干预朝政,那皇帝念着二人的护驾东归之功,下诏一切勿问,可现在皇帝说了已经不算了。
杨奉是有点窝火,在眼皮子底下被曹操把皇帝给偷走了,这口气换谁也难以下咽;而韩暹好不容易趁皇帝东归,随意封官之时混到了大将军的武将最高位,可这曹操一来反而被赶得无家可归了,两人决心与曹操势不两立,见个高低上下。
等着二人打上门来?新搬家的朝廷中真心实意向着曹操的没有几个人,若等到兵临城下之时,内部说不定还会出多少个“张邈、陈宫”,曹操决定主动出击,讨伐逆臣。
大军并没有直逼杨、韩二人盘踞的梁县,杨奉、韩暹二人有些不明白曹军的意图:为什么曹操的部队放着近路不走,反而要南绕呢?两人都是战场上的悍将,但对战前驱兵取势这种高深学问却不甚明了。
不管你从哪边来,仗总得打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提军出城,迎头痛击便是。只要在战场上赢了你,还怕你玩什么花活?遂留副将骑都尉、都亭侯徐晃守梁县,二人率手下精锐并州铁骑南出迎敌。
及出城南十里,杨奉突然醒悟:“韩将军,我已明曹操意也!”
韩暹驻马听杨奉继续说下去,杨奉确凿地说:“曹操定是已知我等与袁术合纵之事,欲先切断吾与扬州联系,此乃其一;我军粮草皆由荆州鲁阳而得,断我粮道,我等则无力守梁县,此其二也;向闻曹军不善攻城,实欲不战迫退我军。”
二人一商量,既然知道了曹操的意图就好办了,那我们出击迎敌就是决策对了,击垮你的断道部队,不就一切主动了么?于是二人急催兵马,直扑估计不远的曹军。
越走越远,只是不见曹操部队的踪影,二人有点沉不住气了,莫非曹军行动迟缓,还没有来到?如此正好休息马力,以逸待劳,等曹军远来疲惫之时,正好给予痛击!
部队扎营举炊,杨奉、韩暹向东、南两方向均派出了探骑,此处地势平坦,正适应骑兵作战,二人不想再动地方了,这里就是全歼曹军的好战场。
消息来了,是梁县老家络绎不绝的败兵到了,那曹操竟然以绝对优势的兵力袭破了梁县!骑都尉、都亭侯徐晃已投降曹操。
梁县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破?从梁县突围的士兵解开了谜团:原来曹军一到便向城内喊话,说杨奉、韩暹已率部逃往扬州,找袁术去了,你们被丢弃在这里,想抗拒天子之命么?
是啊,曹操确实是带着朝廷的诏命来的,那诏书绝不是假的,徐晃又偷派飞骑追赶杨奉、韩暹大军,谁知竟然回报:追不上了,杨、韩二位将军已经走远了。那还指望什么?谁不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与政府对抗是没有出路的。
军无战心,城破当在情理之中,徐晃带大部士兵主动归降了曹操的中央军。杨奉、韩暹目瞪口呆,面面相觑,怎么办?打回去?谁也没那个胆量了,现在已经彻底明白了:曹操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只好将错就错了,去扬州投奔袁术去吧,看来曹操在梁县城下没骗守军,杨、韩二位将军真的去投降袁术了。
几乎兵不血刃,曹操驱走了杨奉、韩暹,拿下了梁县,又收了一名勇将徐晃,可谓得志。但大军回到许都,一个更大的麻烦来了:那实力、兵力均远超曹操的袁绍开始闹事了,原因就一条:嫌朝廷新封的官小。
在这次普遍封官运动中封了袁绍什么官呢?其实是军职所能达到的最高位置:太尉!那袁绍为什么还嫌小呢?就因为上边还有一个曹操,曹操封了自己一个名誉职务:大将军。
这下袁绍烦了:那大将军是比太尉还要荣耀的称呼,你曹操算什么东西?要不是我多次出兵救你,哪来你的今天?不行就战场上分个高下吧!——其实袁绍仅是在曹操以压倒性优势兵力首伐徐州时,派一个叫朱灵的部将带了三营士兵象征性地为曹操壮过势,从来也没有出兵救过曹操,曹操与袁术作战的时候出兵声援了一下的事是有的,曹操兵败濮阳于吕布之手时想趁火打劫也是有的。
不过不管黑道白道,历来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现在的曹操还惹不起袁绍,那时的中国军事实力最强大的“巨无霸”就是冀州的袁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