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1)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1-11-19 属于: 历代帝王诗词鉴赏辞典
【原文】: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幽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原文作者】:曹操

【赏析】:

这首可算是曹集庄卷之作。诗从对酒当歌而感叹时光易逝发端,继写求贤若渴心情,临结尾始道出己之大志,激情回荡,一气呵成,确乎是凌云的高唱。“杜康”,相传是上古开始造酒的人,这里用作酒的代称。《诗经·郑风·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衿”,衣领。“子”,诗中女子指她所思念的情人。此用成语,表示对人才的思慕。《诗经·小雅·鹿鸣》首章:“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艾蒿)。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毛苌说:“鹿得草,呦呦然,鸣而相呼,恳诚发乎中,以兴嘉乐宾客,当有恳诚相招呼,以成礼也,吹笙而鼓簧矣。‘筐’,篚属,所以行币帛也。”郑玄笺末二句说:“‘示’当作‘寘’;寘,置也。‘周行’,周之列位也。‘好’犹‘善’也。人有以往善我者,我则置之于周之列位,言已维贤是用。”曹操亦力主“唯才是举”,这里虽只截取《鹿鸣》首章前四句,实暗含全章之意,示己渴望礼遇贤才。应劭《风俗通》引古谚:“越陌度阡,更为客主。”《韩诗外传》载周公自谓:“吾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也,又相天下。吾于天下亦不轻矣!然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起以待士),犹恐失天下之士。”陈沆《诗比兴笺》解之较切:“此诗即汉高《大风歌》思猛士之旨也。‘人生几何’发端,盖传所谓古之王者知寿命之不长,故并建圣哲,以贻后嗣。次两引《青(子)衿》、《鹿鸣》二诗,一则求之不得,而沉吟忧思;一则求之既得,而笙簧酒醴。虽然,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天下三分,士不北走则南驰耳,分奔吴、蜀,栖皇未定,若非吐哺折节,何以来之?山不厌土,故能成其高;海不厌水,故能成其深;王者不厌士,故天下归心。说者不察,乃谓孟德禅夺已萌,而沉吟未决,畏人讥嫌,感岁月之如流,恐进退之失据(焮案:此说摘自陈祚明《采菽堂诗集》)。试问篇中《子衿》、《鹿鸣》之诗,契阔燕谈之语,当作何解?且孟德吐握求贤之日,犹王莽谦恭下士之初,岂肯直吐鄙怀,公言篡逆者乎?其谬甚矣。”朱熹、刘履、王衢诸家,皆固执忠奸之辨,恶孟德之致士实为倾汉计,不异王莽,故极贱此诗。陈沆就诗论诗,持论颇公允;但将“孟德吐握求贤”与“王莽谦恭下士”相提并论,可见仍未突破传统偏见。其实当时汉室早已名存实亡,曹操的致士图强,主要不在于倾汉,而是为了统一中国。这无疑是顺历史潮流而动的,岂可厚非?此外,谢榛还认为这诗写得也不好:“全用《鹿鸣》四句,不如苏武‘鹿鸣思野草,可以喻佳宾’点化为妙。‘沉吟至今’可接‘明明如月’,何必《小雅》哉!盖以养贤自任而牢笼天下也。真西山不取此篇,当矣。及观《艺文类聚》所载魏武帝《短歌行》曰:‘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山不在高,水不在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欧阳询去其半,尤为简当,意贯而语足也。”(《四溟诗话》)愚见以为:“简”则简矣,“当”则未必;至于所谓“意贯”“语足”,这就要看说诗人所持的标准如何了。吴淇倒能道出作者的用心:“劈首‘对酒当歌’四字,正从古诗‘今日良宴会’之‘今日’二字来。截断已过、未来,只说现前,境界更逼,时光更促,妙传‘短’字神髓,较古诗更胜。盖‘今日’二字虽妙,然一日之间未必皆对酒当歌之时也。以下三十一句诗文,皆从此四字生出。盖一厢口中饮酒,一厢耳中听歌,一厢心中凭空作想,想出这曲曲折折,絮絮叨叨,若连贯,若不连贯,纯是一片怜才意思。”(《六朝选诗定论》)就是靠“这曲曲折折,絮絮叨叨,若连贯,若不连贯”的话语,才能写出他心中“不可断绝”的“忧思”、“沉吟”的神情和这“一片怜才意思”来。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将这首内容和形式结合得本来很恰“当”的作品,硬“去其半”,使它因过“简”而显得很单薄呢?文章繁好还是简好,顾炎武曾在《日知录·文章繁简》中精辟地论述说:“辞主乎达,不论其繁与简也。繁简之论兴而文亡矣。《史记》之繁处,必胜于《汉书》之简处;《新唐书》之简也,不简于事而简于文,其所以病也。……‘时子因陈子而告孟子,陈子以时子之言告孟子。’此不须重见而意已明。‘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处室者,其良人出,则必餍酒食而后反。其妻问所与饮食者,则尽富贵也。其妻告其妾曰: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问及与饮食者,尽富贵也。而未尝有显者来,吾将瞷良人之所之也。’‘有馈生于郑子产,子产使校人畜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而圉圉焉,少则洋洋焉,悠然而逝。子产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校人出,曰:孰谓子产智?予既烹而食之,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此必须重叠而情事乃尽,此《孟子》文章之妙;使入《新唐书》,于齐人则必曰‘其妻疑而瞷之’,于子产则必曰‘校人出而笑之’,两言而已矣。是故辞主乎达,不主乎简。”诗也一样,如汉乐府民歌《江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莲叶之东西南北,岂不就是莲叶之间么?若主简,则后四句可删。但从艺术效果考虑,看法就可能不一样。采莲人见鱼游莲叶之间,只是总的印象。然后再四用重沓句写鱼游于莲叶的东西南北四方,这不仅写活了鱼,也将采莲人目随鱼转的神情和莲塘水清见底的幽境显现出来了。删之从简则意趣索然,存此似繁实情景兼备,那又何劳斧削呢?《短歌行》的情况也差不多,“欧阳询去其半”的做法显然是不足取的。或者以为这首诗中用成句过多不好。一般说来,这看法是不错的。但具体情况仍须具体对待。还是歌德说得好:“我的靡非斯托夫也唱了莎士比亚的一首歌。他为什么不应该唱?如果莎士比亚的歌很切题,说了应说的话,我为什么要费力来另作一首呢?”(朱光潜译《歌德谈话录》)既然《短歌行》中的那些成句很切题,说了应该说的话,而且在实际生活中古人有诵诗喻志的习俗,那末曹操为什么不应该用?为什么要费力来另作几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