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法图强——士为知己者死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08-11 属于: 百家争鸣


按《战国策》:豫让,晋毕阳之孙。

当初毕万被封在魏,于是后代分成毕、魏两姓,因此,毕姓与魏姓出于一宗,但是已经很远了。简单说,毕家和魏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毕阳是谁?历史上并没有记载,于是后人想当然以为他是个著名的大侠。

豫让剑术高明,一开始在范家打工,范家是出了名的悭吝,工钱少规矩多,豫让没干多久,就转投了中行家。中行家也好不到哪里去,非亲不用无官不贪,豫让为了混口饭吃,不得不忍气吞声,勉强待下去。等到范、中行两家被赵家击败,豫让转而投奔了智家。

一开始,智瑶认为豫让是败军之将,有些瞧不起他,直到他们之间发生了一次对话。

“中行家战败,你为什么不为中行家殉节?”一次,智瑶这样问他。

“我没有资格,因为中行寅待我如同寻常人,所以我只能以寻常人的身份来待他。”豫让说。智瑶愣了一下,他有点惊讶于豫让的直率,而且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的傲气。

“那么,你为什么不投靠赵鞅,而要来投奔智家?赵鞅非常器重人才,你在赵家一定会受到重用的。”

“因为赵家击败了中行家,我投靠赵家,有一种无路可走屈膝投降的感觉,即便赵家待我好,我也无法忍受。所以,我宁愿投奔智家,今后有机会再与赵家对决,击败赵家,也证明中行家的战败只是中行寅无能,而不是我们这些门客是混饭吃的。”

从那之后,智瑶开始器重豫让,因为他感觉豫让高傲和不服输的性格与自己很对味。到智瑶接掌智家,豫让就做了智瑶的车右。

二十五

智家被灭了,当然,被灭不等于被歼灭。智家的人只是被收回了封地,开除了贵族的族籍,从此失去了受教育、当官以及打仗的资格。简单地说,从干部待遇、城镇户口一下子变成了三无人员,地位没有了,财产没有了,前途没有了。

所以,智家的人能逃的都逃了,没有逃走的,就成了无业游民或者别人家里的奴仆。至于智家的谋士们,也都作鸟兽散,有的人逃到了国外,有的人投奔了韩家魏家,但是很少有人投奔赵家,他们不喜欢赵家,赵家也不喜欢他们。

树倒猢狲散,这就是智家,也是所有被灭掉的家族的必然结果。

“智瑶啊智瑶,你养了那么多门客谋士,却没有一个像程婴、公孙杵臼那样愿意为你尽忠而死,真的很失败啊,哈哈哈哈。”赵无恤大笑,他是胜利者,有资格嘲笑失败者。

可是,他笑得太早了。

赵无恤对智瑶恨之入骨,因此他决定羞辱智瑶。智瑶已经死了,于是他将智瑶的头盖骨取下来,白天作为酒器,晚上作为溺器。这样,就能时时刻刻羞辱智瑶了。

那一天,白天,所以撒尿不能用智瑶的头盖骨,只能上厕所了。

来到厕所,赵无恤远远地看见一个泥瓦工正在修理厕所的外墙。赵无恤干过这样的活,当年公子身份没有获得正式承认之前,他什么样的活都干过。他觉得这个泥瓦工干活的姿势有些奇怪,他的动作好像不是在抹墙,而是在刺剑。

泥瓦工看了赵无恤一眼,急忙转过头去继续干活。

虽然仅仅是一眼,却让赵无恤浑身一个激灵,这人的眼神太厉害了,那分明是战场上一个无敌战士的眼神,就像一把越国的剑,犀利而充满仇恨。

一个泥瓦工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赵无恤一点也没有犹豫,转身就走。

“来人,把那个泥瓦工给我抓来。”赵无恤悄悄下令,他知道其中一定有问题。

卫士一拥而出,将泥瓦工生擒活拿,押到了赵无恤的面前。只见泥瓦工一脸的污泥,看不清面容,只觉得隐隐在哪里见过。

“等等,我去撒泡尿。”赵无恤憋急了,带着两个卫士,先去解决了内急。

等到赵无恤回来,坐在堂上,武士们将泥瓦工用的泥抹子呈了上来,抹子的一边装了利刃。早有人提来了水,两桶水劈头浇下去,脸上的泥就洗净了。

“啊,是你?”赵无恤大吃一惊,眼前不是别人,竟然是智瑶的车右豫让。以豫让的身手,七八个卫士根本不是对手。刚才也就是赵无恤反应快以及豫让犹豫,否则,赵无恤就很危险了。“你来干什么?”

“杀你。”豫让说,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索性就承认。

“杀我?”赵无恤有点吃惊,不是吃惊于豫让来杀自己,而是吃惊于豫让的直截了当。“你为什么要杀我?”

“晋阳之战,智元帅被杀,我没有能够保护他,只得逃到了山里,原本就准备在山里种地生活。可是,后来听说智元帅的人头竟然被你当作了酒器,我就决心为智元帅报仇,因此,化装成泥瓦工,寻找机会杀死你。”豫让说了缘由,也就是说,如果赵无恤没有用智瑶的头做酒器,豫让也就不会来找他报仇。

“豫让,我知道你是个讲义气的人,不过,两国交兵,自然有胜负有生死,又何必报仇?你不如跟着我,我像智瑶那样对你,一切待遇如旧,怎样?”赵无恤早就知道豫让,并且一向对他的印象不错,想要收编他。

“不,我只会为智元帅出力。”豫让拒绝了。

赵无恤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似乎要发作。不过他略微沉吟了一下:“那,如果我放了你呢?你还会为智瑶报仇吗?”

“是的,如果你放了我,我还会来杀你。”

赵无恤真的很喜欢豫让,这么直爽,这么忠诚。

“杀了他。”大家都建议,这是个太危险的人了。

“不,这是个忠勇之士,我不能杀他。放了他,我以后小心一点就是了。”赵无恤淡定地说,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豫让有些惊讶,大家都有些惊讶,想不到赵无恤竟然有这样的胆魄和器量。而这样的胆魄,从前只有智瑶才有。

“忠诚,比什么都重要。”赵无恤说,挥挥手,让手下把豫让送出去。

赵无恤真的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他才没那么傻呢。

豫让很意外,他知道赵无恤能忍,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器量。

“也许,当初我要是投靠他的话,他也会像智元帅那样对我。”豫让想,他对赵无恤的感觉好了很多,不过这不等于他就会放弃向他报仇。

豫让刺杀赵无恤并且被赵无恤放过的事情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晋国的人们都很赞赏他。一来是他的忠勇令人佩服,二来是赵无恤羞辱智瑶的行为不是贵族的行为,令人鄙视。

豫让知道,经过这一次之后,实际上已经打草惊,想要再靠近赵无恤变得非常困难。

怎么办?豫让决定整容,确切地说,是毁容。他用漆刷自己的身体,让身体长出癞疮来,剃光胡子,拔掉眉毛,又在脸上划了几刀,总之,把自己整得像个叫花子,而且是最惨的叫花子。

毁容之后,为了检验效果,豫让找了个破碗,穿着一身破衣服去要饭了。去哪里要饭?去自己家。

“大嫂,可怜可怜我吧。”豫让敲开自己家的门,出来的是自己的老婆,豫让就向老婆乞讨。

豫让的老婆本来就心情不佳,老公目前生死不明,据说还去行刺赵无恤,可就是不回家,你说他老婆心情能好吗?看见这么一个倒霉的乞丐讨饭讨上门来,能给他好脸色吗?

“臭要饭的,给我滚。”豫让老婆大声喝骂着,驱赶着豫让。

豫让不敢去正眼看自己的老婆,怕露了馅。于是,只好走开。

“这个臭要饭的怎么说话这么像我老公呢?”一边关门,豫让的老婆一边自言自语。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就是她老公。

检验的结果:外表已经毁容成功,连老婆都没有认出自己来。可是,声音还是原来的声音。

怎么办?毁声。

豫让吞炭,毁坏了自己的声带,说话变得低沉嘶哑。

现在,任何人都无法认出他来了。至少,豫让自己这么认为。

为了验证效果,豫让专门去找了一个老朋友。遗憾的是,老朋友一眼就认出了他。

“你的眼神出卖了你。”老朋友说,紧接着说了理由:“剑客的眼神都是锋利的。”

“那是因为你熟悉我,赵无恤的人一定认不出来。”豫让说,也算是安慰自己。

“老哥啊,你何必把自己整成这样呢?要说你的决心,那是没得说了。可是,要说你够聪明,那还真够不上。你想想,如果你真要为智瑶报仇,有更好的办法啊。”老朋友没有纠缠于豫让的毁容效果,而是帮他出主意。

“什么好办法?”豫让眼前一亮,急切地问。

“凭你的才能,要是去投靠赵无恤,一定会受到重用。到时候再找机会杀他,不是很容易吗?”老朋友出了一个做卧底暗杀的主意,倒真是个好主意。

豫让笑了,笑得很难看,毁容的脸被扯得东倒西歪,比哭还要难看。

“我之所以要为智瑶报仇,是因为他对我有知遇之恩。如果赵无恤重用我,那就是也对我有知遇之恩。如果我杀了赵无恤,固然报了智伯的知遇之恩,可是,对赵无恤不就是恩将仇报了?不行。我之所以要杀赵无恤,就是要让世人知道我是一个知恩必报的人。”豫让说。他是一个侠士的孙子,也是一个侠士的儿子,自己也是一个侠士,名声比生命还重要。当初他离开中行家投靠智家,就有人说他卖主求荣,辱没了家族的名声。如果这一次再去投靠赵无恤,那名声就彻底毁了。为了名声,为了自己和祖上的名声,豫让选择了牺牲。

老朋友苦笑了一下,他觉得豫让说得有道理,同时他也知道,凭豫让现在这副叫花子造型,要去投奔赵无恤也已经晚了。

二十六

豫让确认,除了老朋友之外,没有人能认出自己,自己不过是晋阳城里的一个乞丐而已。

他在等待机会。

终于,机会来了。

豫让听说赵无恤明天要出门,甚至连时间也都听说得清清楚楚。豫让事先察看了地形,发现自己可以埋伏在一座桥下。这座桥是拱桥,而且桥面不是太好,只能一辆车缓慢通过。如果自己埋伏在桥下,等赵无恤的车上了桥,自己从桥下上桥,这时候赵无恤的手下都在桥下,自己就有充足的时间杀死赵无恤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豫让就钻进了桥下,等待着那历史时刻的到来。

天亮了,人来人往,路上开始热闹。豫让保持着警惕,随时准备出击。

终于,路面上传来车的声音,豫让贴着桥底听,感觉到是一个车队,而且有路车,也就是豪华轿车。毫无疑问,赵无恤的车队到了。

车队越来越近,第一辆车上了桥,车速明显减慢。从声音听,豫让知道这不是赵无恤的车,因为车比较轻。第一辆车过去之后,第二辆车也上了桥,依然不是赵无恤的车。按照车队的规格,总共五辆车,中间一辆就是赵无恤的。

豫让准备好了翻身上桥,只要赵无恤的车上了桥,他就跑不掉了。

第二辆车过去之后,第三辆车却没有动。

豫让屏着气,准备动手。可是,一口气再也屏不住的时候,赵无恤的车还是没有动静。

“嘘。”豫让终于出了一口气,他再也忍不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这个声音让豫让心头一喜,但是随后心头一沉。

“来到这里,我突然心头一沉,难道是上天警示我这桥下有什么蹊跷吗?来人,搜查桥下。”赵无恤的声音,证明他就在上面,这让豫让心头一喜。可是赵无恤的话让豫让心头一沉,难道上天在保护着他?

赵无恤的亲兵很容易就把桥下的叫花子抓了出来,这是一个带剑的叫花子,而且是一把好剑。

“什么人?”赵无恤大声喝问,他坐在车上。

“叫花子。”豫让说,不敢抬头,他怕自己的眼神会暴露自己。

“好一个带刀的叫花子,嘿嘿。”赵无恤笑了,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豫让不过是他的一粒棋子而已,豫让的一举一动都在赵无恤的监视之下,赵无恤之所以不杀他,就是等待这一天。“豫让,你用心良苦啊。”

豫让吃了一惊,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隐瞒了。

“是我。”豫让抬起头来。

“豫让,当初你在中行家里效力,可是中行家被智家所灭,结果你投奔了智家;如今我们三家灭了智家,你为什么不投奔我,而非要为智瑶报仇呢?”赵无恤问,这倒是他真想知道的。

“那我告诉你,中行家对我,就像一般人那样,所以我也以一般人去对待他们;智瑶对待我像国士,所以我也要以国士来对待他。”豫让说,士为知己者死,就是这个意思。

赵无恤大致猜到了这个答案,沉吟了一番,这才接着说话。

“豫让,这么长时间你想方设法来杀害我,我都忍你了。如今,你的名声已经建立起来了,而我的忍耐也已经到了限度,你自己看着办吧。”赵无恤说,他决定结束这一切。

“子自为计,寡人不舍子。”《战国策》中这样记载,赵襄子的话十分客气,之所以让豫让自己解决,那是给他一个士人应得的尊重。

豫让并不怕死,他早就有必死的准备,就算赵无恤放过他,他也未必会走。

“我听说贤明的君主不掩没别人的大义,忠诚的臣子不吝惜自己的生命来成全名声。如今,您已经体现了您的大度,天下人都在赞扬您。而我本来应该被处死,临死之前,我想借您的衣服用一用,让我刺穿您的衣服,也就等于为智元帅报了仇。我这冒昧的请求,希望您能够同意。”豫让冷静地提出了最后的要求。

赵无恤犹豫了一下,之后站了起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为豫让叫好,有人则为赵无恤担心。

赵无恤脱掉了自己的袍子,卷成一团,扔在了车前。

豫让前进了几步,将袍子拿在手里,然后展开铺到了地上,再抬头看赵无恤,伸出一只手。

“把剑给他。”赵无恤下令,于是,卫士把豫让的剑捧了过去,递到了豫让的手中。

豫让拔剑,跳在空中,然后刺击赵无恤的袍子,连刺数剑。

“主公在天有灵,我为您报仇了。”豫让跪在地上,仰天高呼,之后泪如雨下。

围观的人们忍不住,泪水湿润了眼眶。

突然,豫让又举起了剑。只见一道血光,豫让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豫让的死震动了整个晋国,晋国人都为豫让的忠诚而感动,同时也为赵无恤的大度而慨叹。

赵无恤厚葬了豫让,仿佛豫让是为自己而死。

事实上,豫让确实是为赵无恤而死。在豫让报仇这件事情上,赵无恤是最大的受益者,既得到了好名声,同时也是警示自己的手下:要忠诚。

很多人前来投奔赵无恤,这样的君主是值得效命的。

求仁得仁,豫让得到了名声。可是,赵无恤得到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