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法图强——决战前夜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08-11 属于: 百家争鸣


城外智瑶悠闲自得地等待着城里投降,而城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被围困了三年,原本城里就已经有些人心不稳,赵无恤要经常下去安抚动员。如今大水淹城,城里顿时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很多人在想投降的事情,有的人则开始准备翻城墙出去逃命。不仅老百姓这样,军队也这样,大家都盼着投降。就连谋士们也都开始想退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呢。

赵无恤感到巨大的恐慌,手下们在自己的面前越来越肆无忌惮了,似乎世界末日就要来临,各人只能各自跑路。赵无恤怀疑是不是已经有人准备杀了自己去智瑶那里请赏,他因此特地加强了自己的警卫。

到这个时候,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够明智了。

“老张啊,当初跟智瑶闹翻是你的主意,固守晋阳也是你的主意。如今这个样子,你还有什么主意?是不是只能投降了?”赵无恤只能跟张孟谈商量了,不过语气中还有点抱怨的意思。

“主公,如果国家危亡而不能力挽狂澜,要我们这些谋士干什么?智瑶恨死你了,我们投降都没问题,你要投降必死无疑,投降的念头免了吧。如今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我今天就出城去见韩魏两家,说服他们跟我们联手袭击智家。”张孟谈倒很镇定,一点也不慌张。

“那赶快去吧。”赵无恤催他,现在是死当成活马医了。

张孟谈走了,赵无恤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这一去是不是还会回来。

十九

就在赵无恤和张孟谈谈话的时候,智瑶正在岸上观察晋阳城,而韩和魏驹也来了。

“两位元帅来得正好,来这里看看晋阳城。”智瑶高兴,大声打着招呼,前去迎接两人。

急忙有人腾出位置,给三位元帅看晋阳城。只见晋阳城头旌旗散乱,守军一个个东倒西歪,全无斗志。

“智元帅真是旷古奇才啊,古之名将不能过也,韩虎佩服。”韩虎率先献上马屁,他是真的佩服。

“智元帅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样经典的战例,真是史无前例,必将载入史册啊。”魏驹不甘落后,也很肉麻。

话虽然很肉麻,可是倒也不过分,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以水攻城的战例就是这一次。因此,智瑶应该被载入中国军事家史册。

“哈哈哈哈,两位元帅过奖了。不过,我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智瑶说到这里,扫视了众人一遍。

于是,所有人都盯着智瑶,想知道他明白了什么道理。

“水,是个好东西。治国需要他,亡国也需要他。水能够灌晋阳,也就能够灌别的地方。哈哈哈哈……”智瑶说完,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谋士们也都跟着大笑。

“嘿嘿、嘿嘿。”韩虎和魏驹笑得很勉强,并且相互看了一眼。

“嗯。”所有人中,只有郗疵没有笑,而是用眼睛的余光看着韩虎和魏驹。

随后,大家又说笑一阵,智瑶吩咐韩虎、魏驹按兵不动,等待赵家投降。随后,韩虎、魏驹匆匆离去。

“元帅,魏韩两家很危险啊,我看他们要造反了。”郗疵悄悄地对智瑶说。

“为什么?”

“我们约好了三分赵家,眼看城里支撑不下去,投降就在这几天了。按理说,他们两家应该高兴才对。可是,我看他们面色凝重、心事重重的样子。元帅说到水可以灭国的时候,他们脸色如灰,笑得很尴尬。想想看,既然晋水可以灌晋阳,那么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阳翟,他们能不害怕吗?”郗疵观察得仔细,安邑(今山西夏县)是魏家的大本营,阳翟(今河南禹县)是韩家的大本营。

“哈哈哈哈,郗疵先生,你说的这些我难道不知道?我是故意要说那句话的,要吓唬他们,让他们知道我随时能够灭了他们,他们只能老老实实跟着我干。”智瑶说。

郗疵知道智瑶的性格,什么时候他都不会承认自己考虑不周,在他嘴里,什么事情都是自己设计好的。所以到后来,大家就算明明看到什么不对的地方,也都懒得说了。本来郗疵也懒得说话,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不说实在是不行了。

“元帅,吓唬他们没错,可是时机好像不大对啊。”郗疵说。

“先生不要担心,我有分寸。”智瑶说。他这点好,不管手下说什么,不管合不合他心意,他都很礼貌。这,也就是虽然他很专横跋扈,手下人还很愿意跟随他的原因了。

郗疵不好再说什么,不过他已经尽了自己的责任。

二十

天上的月亮不错,算起来,再过两天就是十五了。可是这样的时候没有人有心情赏月,唯一的好处是夜晚不会那么黑。

张孟谈站在城墙上向远处望去,城外一片汪洋,白亮亮地晃眼。三年了,张孟谈没有出过城。可是今天,他要出去了。

出去了还回来吗?他确实可以不回来,因为智瑶一向很欣赏他也很尊敬他。平心而论,如果是在智瑶和赵无恤中挑一个人作为主公,他倒宁愿挑选智瑶,智瑶虽然高傲,可是对他真正欣赏的人是很尊重很信任的。而赵无恤不同,他看上去很谦恭很低调,实际上要阴险毒辣很多。

可是,张孟谈不可能不回去,因为赵鞅对他的知遇之恩他不能忘记。在自己混得最惨的时候,是赵鞅提拔了自己,甚至在董安于死后,赵鞅让他成为赵家的头号谋臣。

他帮助赵鞅确定了赵无恤作为接班人,并不是他多么喜欢赵无恤,而仅仅是他知道只有赵无恤才有可能让赵家保存下去。赵鞅临死前把赵无恤托付给了他,他知道自己不能辜负了赵鞅。

晋阳城上吊下来一只小木船,之后有两个人先后从城头上下来,坐在了木船上。一个是张孟谈,另一个是撑船的伙计。

小船在水面上划动着,直奔向魏家大营。张孟谈上了晋水的南岸,迎面就是魏家的哨兵。

“什么人?”哨兵大喝一声。

“啊,你家元帅的舅舅。”张孟谈不敢说自己是张孟谈,撒个谎。

哨兵搞不清形势,因为城里城外沾亲带故的多了,魏驹的什么远方舅舅为赵家效力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哨兵将张孟谈带到大营,通报进去说魏驹的舅舅来找他了。这个时候,韩虎也在这里,两人正发愁该怎么办呢,商量半天也没商量出个主意来。

“我舅舅?”魏驹一愣,觉得奇怪,舅舅倒是不少,可是这个时候来找我干什么?是哪个缺心眼的舅舅从水上来了?“请进来吧。”

张孟谈大踏步进了帅帐,一看,魏驹韩虎都在,心中暗喜,这下省事了。其实张孟谈之所以先来魏家而不是韩家,一来是魏驹的胆子大点,决断能力强点;二来就是判断韩虎很可能在魏驹这里。

魏驹韩虎一看,这哪里是什么舅舅,这不是张孟谈吗?

“好,你们都出去。”魏驹把大帐里的杂人全都赶了出去,他知道张孟谈这个时候来,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这里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魏驹说话了。

“孟谈先生,深夜前来,难道是要投降?”魏驹问,他其实并不愿意赵家投降。

“投降?投什么降?”张孟谈呵呵一笑,否认了。

“孟谈先生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啊,对了,你可是瘦了不少。现在晋阳城已经被淹,臭气烘烘的,不用我们动手,饿也饿死你们了,熏也熏死你们了。”韩虎插话,他笑了:“不投降,你来干什么?”

“不然,晋阳城中确实无法再守,不过我们北有代地,可以弃城而走,前往代地,料来智瑶也不会穷追。就算穷追不舍,顶多我们北走大漠,当野蛮人行不?可是,俗话说:唇亡齿寒。赵家完蛋之后,智瑶的下一个目标恐怕不是韩家就是魏家了,看谁先死吧。到时候,你们想跑都没有地方跑,只能等死了。所以,我不是来投降的,是来救你们的。你们要想活下去,只能跟我们赵家合作,共同灭了智家。”张孟谈开门见山一席话,正说到了魏驹和韩虎的心头。除了这条路,眼下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魏驹和韩虎对视一眼,再看看大帐的门口,这才去看张孟谈。

“孟谈先生,我们也知道你说得对,可是,可是万一我们暗中勾结的事情被智瑶知道了,我们就完蛋了。”魏驹压低声音说,韩虎也跟着点点头。

魏驹和韩虎真是被智瑶震慑了,想起智瑶他们就害怕,更不要说对抗智瑶。

“怕什么,今天在这里,我们说的话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怕什么?”张孟谈看不起眼前这两个人,可是,还要说服他们。

“这……”韩虎和魏驹又对望了一眼,似乎从对方那里得到一点勇气,点点头。“好吧。”

不管怎样,韩虎和魏驹算是勉强同意了。至于动手的时间,张孟谈的意思,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何况城里也快撑不住了。可是韩虎和魏驹还有点畏首畏尾,说是要跟谋士们商量,从长计议。

当晚,张孟谈又悄悄回到了晋阳城里。

张孟谈回到城里,急忙去见赵无恤,果然赵无恤正在焦急地等他。

张孟谈把见韩虎和魏驹的情况说了一遍,说两人也有心共同对抗智家,可是畏首畏尾,犹犹豫豫。

“老张,我们等不起了啊。”赵无恤有点急了,因为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不碍事,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想法,明天上午再去一趟,保管让他们下定决心。”张孟谈在回来的路上想了一路,已经有了办法。

“明天上午?那不是会给人发现?”

“哈哈,就是要让他们发现,我明天假装去与智瑶谈投降的事情,一来让他以为我们要投降,从而懈怠;二来让韩魏两家也知道事态的紧急,否则,我们急他们不急,事情就成不了。”

“好。”赵无恤说,心里却在打鼓,不知道张孟谈明天会不会真的去投降,那自己就算被耍了。

第二天上午,韩虎和魏驹来见智瑶。这倒没有什么特别,正常情况下,他们每天都要和智瑶碰个面。

三人落座,韩虎和魏驹似乎都有些尴尬,毕竟心中有事,难以自然。

“两位元帅,有人说眼看晋阳就要攻破,二位本应该高兴,可是却面带忧色,恐怕是要谋反,是不是啊?”智瑶说道,面带着笑容。

魏虎和魏驹心里咯噔一下,吓得个半死,难道是智瑶知道他们跟赵家勾结了?如果是那样,今天恐怕就没法活着回去了。到这个时候,甭管是不是东窗事发,也只好抵赖了。

“智元帅啊,冤枉哪,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哪,有坏人挑拨离间啊。你想想,眼看我们就能分到赵家的地盘了,怎么会担忧呢?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啊。不知道这是谁说的,叫他来我们问问他。”韩虎魏驹忙不迭撇清自己,矢口否认。

智瑶笑了,他就知道这两个小子没这胆子,之所以这样问他们,就是要告诉他们别耍什么花样。

“哈哈,没有就算了,来来来,喝酒喝酒。”智瑶见把两人吓得够戗,招呼他们喝酒,一边喝,一边讲当前的形势如何如何,讲自己是个守信用的人,一定会按事先的商定给他们分地。

韩虎和魏驹则是一通马屁外加表忠心,这也是他们最近的例牌。

过了一阵,韩虎和魏驹告辞出来,刚出帐门,恰好郗疵来找智瑶,三个人打了一个照面,看见郗疵,韩虎和魏驹立即明白了:“说我们要造反的一定是他了。”心里这样想,表情上就表现出来,慌里慌张躲在一旁急忙走了。

郗疵一看韩虎和魏驹的表情,也明白了。

“元帅,你为什么把我昨天的话跟他们说了?”郗疵有些气愤,对智瑶说话也不客气。

“你怎么知道?”智瑶有些惊讶。

“怎么不知道?刚才在门口看到他们,两人看见我就匆忙走开了,还偷偷看我几眼,肯定他们是知道我已经看穿他们了。”郗疵的感觉是对的,分析也是对的。

“啊,是,我告诉他们了,意思是让他们明白什么也逃不过我们的眼睛,不要耍小心眼搞小动作。这个,是我在加强震慑力。”智瑶说,他总是有道理。

一听到震慑力,郗疵脑袋都疼。一提到震慑力,郗疵就没法再说。

“那,我建议立即攻打晋阳。”郗疵做最后的努力,希望能够迅速解决赵家,不给他们三家勾结的时间。

“哈哈哈哈,死还用打吗?”智瑶笑着拒绝了,其实除了他的自信心之外,还有一个小秘密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最近痔疮犯了,内心里实在不愿意做大动作。

最后的努力失败,郗疵知道,自己无法改变智瑶,也就无法改变智瑶的命运。能改变的,大概只有自己的命运了。

“元帅,我有一个提议。”郗疵临时改变了话题,救不了智家,只好救自己了。

“请说。”

“看这架势,赵家投降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赵家与齐国接壤,而这一部分土地是归我们的。我想,我们应该趁现在跟齐国建立友好关系,一来避免齐国趁火打劫,二来可以今后专心对付韩魏两家。因此,我请求元帅派我出使齐国。”郗疵提了这么个建议,意思就是要离开这里。

智瑶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郗疵的意思,无非是担心韩魏两家造反,连累自己跟着遭殃。

“好,去吧。”智瑶说。这里的战事就要结束,也用不着他了。

郗疵不再多说什么,急忙忙走了,收拾好行囊,也不来告辞,驱车而去。

刚要出辕门,只见走进一个人来,非常面熟,仔细一看,原来是张孟谈。张孟谈来干什么?郗疵甚至连这也不想知道,急速走了。

张孟谈来干什么?

张孟谈是刚从城里来的,他直奔智家把守的岸边。

“我是张孟谈,求见智元帅。”张孟谈对守岸士兵说,这一次他不用装舅舅了。

“啊,张孟谈先生,有请。”士兵一下子变得很客气,地球人都知道,智瑶在整个晋国最尊敬的就是张孟谈。此前还下过令:破城之日,任何人不得伤害张孟谈,否则死罪。

军士带着张孟谈前来智家军大营,先在门口遇上了韩虎和魏驹。

“啊,孟谈先生来干什么?”魏驹韩虎都吃了一惊,急忙问。

“啊,守不住了,来跟智元帅谈判投降的事情。”张孟谈说,很无奈的样子。

“啊?”魏驹韩虎这一惊就更大了,昨天不是刚说要联合我们对抗智家吗?怎么就投降了?这要是张孟谈投降了,会不会把韩魏两家勾结赵家意图叛变的事情给供出来呢?想是这么想,嘴上还要假装高兴:“那好,那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啊。早投降,哪有这些事啊?”

张孟谈看这两位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心中暗笑。

来到辕门,远远又看见郗疵匆匆离去,张孟谈隐隐感觉大事要成。因为他知道,在智家,郗疵是最有眼光、最敢于说话的人,看他急匆匆逃命而去的样子,他一定意识到了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