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五题(其一、二、三) 乌衣巷(其二)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原诗作者】:刘禹锡
【鉴赏】:
这是刘禹锡《金陵五题》组诗第二首。乌衣巷:在秦淮河南。三国吴时,戍守石头城的军队在此安营,因兵士皆穿乌衣(黑色衣服),故以乌衣名巷。东晋时,开国元勋王导与指挥淝水之战的谢安等豪门贵族,皆聚居于此。在其以后建立的几个王朝中,这两个家族仍很有势力,故人称其子弟为乌衣郎。朱雀桥:一名朱雀航(航,又作珩),是当时横跨秦淮河上的一座浮桥。三国吴时,名南津桥;东晋咸康二年作朱雀门,因桥在门外,故改名朱雀桥。《舆地纪胜》载:“江南东路建康府乌衣巷,在秦淮南,去朱雀桥不远。”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朱雀桥、乌衣巷并举,既对偶天成,又色彩斑斓,而且揭示出特定的地理环境,诱发人们的历史联想:遥想当年,秦淮河江桥(朱雀桥)玲珑璀璨,乌衣巷华屋麕集,道路上冠盖相望、车马喧阗,备极繁荣昌盛。而曾几何时,一切烟消云散,如今面对的皆是荒芜凄凉景色:春天来了,“朱雀桥”边只是野草蔓生,野花遍开。着一“野”字,便给人以破败凄凉的感受。因为如果仍似当年繁荣,行人如云,熙来攘往,桥边哪会滋生出“野草花”呢?“乌衣巷”现在怎么样?诗人虽没有明说,但从“朱雀桥”的行人寥落以致桥边野草丛生中,亦能透露出“乌衣巷”人烟稀少,非复昔日鼎盛情况。何况诗人又用“夕阳斜”映照它,这就使它更笼罩上阴郁的色彩。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人寻常百姓家。”照应前两句所描绘的衰败气象作进一步的渲染。诗人仍用眼前看到的景象着重刻画繁华消歇。巧妙地选取人们常见的候鸟燕子,用它“喜居旧巢”的习性来作映证。晋人傅咸《燕赋序》云:“有言燕今年巢在此,明年故复来者。其将逝,剪爪识之,其后果至焉。”我们知道,燕子是喜欢在高屋大厦筑巢定居的。王、谢当权时,所居宅第华贵,自然是燕子筑巢的良好场所。又因燕子是候鸟,气候寒冷的冬天飞往热带地方越冬,来年春暖花开时仍飞回旧居生活。可如今从南方飞回的燕子,在“乌衣巷”口斜阳残照中徘徊,已看不到当年王谢的华屋,只好飞往普通的老百姓家投宿。这就明白地揭示出王谢旧宅废为民居,王谢子弟也已沦为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了。如谢枋得《唐诗绝句注解》所说:“王、谢之第宅今皆变为寻常百姓之室庐矣,乃云‘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此风人遗韵。”这里将凭吊贵族没落的感情推向极致,这两句诗也就成为脍炙人口的名句。当然,昔日居住在王、谢堂前的燕子,距刘禹锡生活的时代已有400多年,燕子生命再长,也不可能还活着,很明显,这是一种大胆的夸张。所谓艺术的真实性,正是指这种现象而言的。
本诗借景抒情,通过对野草、斜阳、归巢燕子这些习见现象深入的刻画,抒发对没落贵族的凭吊,满目苍凉,感慨无限。俞陛云《诗境浅说续编》云:“朱雀桥、乌衣巷,皆当日画舸雕鞍、花月沉醉之地,桑海几经,剩有野草闲花与夕阳相妩媚耳。茅檐白屋中,春来燕子,依旧营巢,怜此红襟俊羽,即昔时王、谢堂前杏梁栖宿者,对语呢喃,当亦有华屋山丘之感矣。”真是物犹如此,人何以堪?
辛弃疾《沁园春》云:“朱雀桥边,何人会道,野草、斜阳、飞燕?”这是对刘禹锡《乌衣巷》诗的高度评赞。“何人会道”,极言此乃绝唱,别人难以为继。不过,正因为是绝唱,化用其意而进行艺术再创造的就不乏其人。周邦彦《西河·金陵怀古》:“燕子不知何世,向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邓剡《唐多令》云:“乌衣日又斜,说兴亡,燕入谁家。”张炎《高阳台·西湖春感》:“当年燕子知何处,但苔深韦曲,草暗斜川。”这一切都说明这首诗是多么富于艺术魅力,多么影响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