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相星陨落,霸业瓦解
管仲挣扎坐起,斜倚在榻上,将颤抖不止的身躯倚靠在墙上,问候桓公。桓公 安慰了他一番。管仲重病发作以后,桓公添了一桩很大的心事,唯恐管仲突然逝去,不知由谁接替他的宰相之职。他今日此来,一为探病,二为商讨此事。但当他看 到管仲病得委实不轻,此时谈论他的继任之事,实是对他大大的不敬,也会搅乱他的心神,加重病情。所以,桓公欲言又止。管仲虽然生病,桓公的心事如何看不 出?其实,他卧病在床,脑子里翻腾的一直是这件事,即使桓公不来,他也不会扔下自己倾毕生心血打下的江山撒手而去啊。于是,他对桓公说:"主公有事问臣, 但请明言。臣虽再不能替主公征战四方,但出谋划策,量还难不倒臣。"
桓公迟疑良久,终于想到事关重大,此时不说恐怕没有时机了。于是他长叹一口气,说:"寡人有一事,不得不在仲父重病之时相扰。万一仲父一病不起,寡人将委政于何人?这是关乎齐国乃至天下的大事,望仲父教寡人。"
管仲迷离着眼睛,直视着桓公,反问:"在主公的心目中,认为谁可以为相呢?"
桓公说:"仲父如若不在,鲍叔牙总可以了吧?"
管仲摇摇头,说:"还是不可以。"他回答得很干脆,似乎早已料到桓公必有此问。
桓公很是惊讶地问:"为什么?鲍叔牙的才能比之仲父当然相差甚远,但总也算文能治国,武能征战,为人又刚正不阿,不是很得人心的吗?"
管仲缓缓说道:"正如主公所说,鲍将军的确是一位了不起的君子,为人清廉正直,品德高尚,即使把千乘之国授给他,如果不符合道义,他也不会接受。但主公 不会忘记吧,当初臣拜为宰相,分封诸臣之时,曾与主公议论过鲍将军,说他过分地好善而疾恶如仇。40年来,他的这一弱点非但没有改过,反而愈来愈烈。好善 虽是美德,可看到别人有了一点过失,就终身不忘,这如何能利用每个人的长处为国家效力?人生在世,孰能无过?所以臣说,鲍将军这一弱点,实是治理国家的大 忌啊!"
桓公点头,续问:"那么,仲父以为谁可以呢?"
管仲叹息一声,说:"可惜宁戚、宾须无、仲孙湫等均已过 世。臣近日思量此事,眼下能当此任的,恐怕只有隰朋了。隰朋心胸廓大,善于考虑那些有关国家前途命运的大问题,而又能不耻下问,能放手任用人才,而不事事 包揽。还有,他居家不忘公,事君不二心,大事不糊涂,小事不计较,凡事必量力而行,尽力而为,这些优点却正是作为宰相所必需的啊!"
桓公点头,赞成管仲对隰朋的评价。君臣二人又议论了其他的文臣武将,数来数去,最后还是觉得只有隰朋最为合适。于是,就确定了下来。
了结了这一大事,桓公生怕管仲过于劳累,便欲告辞。管仲却谈兴未尽。在病中,他对齐国的内政、外事深思熟虑,有些事情还放心不下,需要向桓公做个交代。
外事上,他感到,在中原暂时还没有国家能与齐国匹敌,而齐国最大的劲敌,仍是楚国。而江、黄两个小国的归属问题,正是齐国与楚国发生正面冲突的触发点。 他告诫桓公说:"江、黄两国离齐国很远,却是楚国的近邻,楚国对此两国私与齐国交好甚为恼火,早有吞并之心,乘齐国力所不能及时便会下手。所以,两国要想 使国家生存下去,是不可能永远臣服于齐国的。"
桓公说:"这两个国家虽小,却敢于和楚国相抗,主动与齐国结盟,让人敬佩有加,寡人身为中原盟主,总不能眼看着他们的国家遭受灭顶之灾而不理不睬吧?"
管仲说:"臣想的正是此事。依臣之见,主公不如主动把这两个小国托付给楚国,楚国受人之托,也就不好再吞并两国了。这样,对于齐国来说,与江、黄两国的 盟约尚存,又不伤害楚国,两国可以安然存在。如果齐国仍与这两国结盟,与楚国为敌,一旦楚国来打他们,主公又鞭长莫及,不能及时相救,天下诸侯皆道主公空 负盟主之名,而不能救人以危;江、黄两国也必然怨恨主公,而被迫归附于楚。祸乱也由此而生,齐国将与楚国结下怨仇,累年交兵不息,到那时危害就大了。所 以,臣以为江、黄两国虽小,但牵动甚大,望主公千万莫小视此事。"
桓公听管仲之言,也觉得很有道理,当即答应与江、黄两国密商此事,如两国同意,即可照此办理。
最后,管仲再次向桓公袒露了他对国内最有可能发生,也是他最为担心的一件事,说:"还有一件事必须要提醒主公,不过……"他停住话头,犹豫着没有说下去。
桓公恳切地说:"仲父还有什么话可以教我,尽可言明,寡人无不听从。"
管仲摇摇头说:"此事比不得别的事情,说了恐怕也没有用,主公是很难做到的啊!"
桓公很激昂地说:"那怎么会呢?仲父辅佐我霸主天下,违背仲父之言,往往受到挫败,凡听从仲父之计,则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在寡人心中,早已将仲父奉为圣贤,你的话我怎会不听呢?"
管仲这才强打起精神,整整衣冠,神色郑重地说道:"那就恕臣直言啦。我这次病很厉害,恐怕难以追随主公左右了。国家有几件大事,臣说与主公听。主公德高 年邵,威震四方,又有鲍叔牙、隰朋、王子成父、东郭牙等一干重臣辅佐,当可继续保持对众诸侯之威慑之力,臣无忧;现今的齐国,国家富足,仓廪满溢,百姓安 居,抵得住水旱灾荒的侵袭,可保齐国的太平盛世,臣无忧;太子昭,性情豁达,聪颖明理,又有宋襄公大力扶持,主公后继有人,乃齐国之幸,臣无忧;襄王天子 不擅权谋,用人不疑,虽无治理天下之雄心,却也是个贤明之君,他靠主公的倾力扶持方得天下,必不会忘怀主公之大功大德,臣无忧。由此可见,霸王之业的三大 条件:天时、地利、人和,仍在齐国,主公当可继续称霸中原,无人能望主公项背,臣可瞑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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