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屠城待命肃州，筹划西征事宜
文祥端坐在书案旁，双眉紧蹙，他正在读左 宗棠发来的密函。如今的文祥可算是当朝第一权臣了，他身兼军机大臣和总理衙门大臣，蒙圣上提携，去年又授予体仁阁大学士。而对于这位已经年届六十六的老臣 来说，他却没有一点喜悦的心情。恭亲王奕诉虽说还任总理衙门大臣，但自从与西太后的矛盾日益加深并公开化以后，他就懒于公务了。因此，作为总理衙门的第二 号人物文祥就被推到了前台。在此以前的文祥，却并不怎么引人注目，而仅仅以他满洲贵族和后党要人的面目为人所知。如今由他来主持总理衙门的事务，正是恰如 其分了。西太后对这位当年竭力疏请"两宫垂帘，亲王辅政"的皇亲好感犹存；而恭亲王对这位"洋务派"的代表人物，也是信任有加。文祥就处在这种安全又危险 的境地之中。
文祥看完了左宗棠的密函，放在案几上，伸手端过盖碗，抿了一口茶。然后靠在圆椅背上，回味着。但他并不是在回味这好茶，而是在回味左宗棠的密信。
他突然倏地坐了起来，重新拿起左宗棠的信，仔细地读了起来：
俄人久踞伊犁之……惟自古盛衰强弱之分，在理亦在势。以目前情形言之，中国兵威且未能加于已定复叛之回，更何能禁俄人之不乘机窃取？虽泰西诸国亦知此为 不韪，环敢遽肇兵端。然既旅焉思启。必将不夺不餍，恐非笔舌所能争也。荣候深入无继，景都护兵力本单，后路诸军，久战迁延之役。兵数虽增，仍多缺额，且冗 杂如常，并无斗志，望其克复要地，连赴戎机，实无把握，并虑徒增扰累，以后更苦无从着手。甘、凉、肃及敦煌、玉门，向本广产牲畜，自军兴以来，捐派频而人 民耗，越站远而牲畜空。现在仅存之民，已皮骨俱尽；屯恳之地大半荒芜，年复一年，何堪设想？宗棠所以有从内布置，从新筹度之请也。就兵事而言，欲杜俄人之 狡谋，必先定回者；欲收伊犁，必先收乌鲁木齐。若乌城克复，我武威扬，兴屯政以为持久之谋，抚诸戎俾安其耕牧之旧，即不遽伊犁，而已隐然不可犯矣。鸟城形 势既固，然后则示以伊犁我之疆索，尺寸不可让人。遣使奉国书，与其国主明定要约……彼如知难而退，我又何求？即奸谋不蕺，先起兵端，主客劳逸之势攸分，我 国立于不败之地。虽国大兵强，难与角力然，苟相安无事，固宜度外置之。到理喻势禁皆穷，自有不得已而用兵之日。若整齐队伍，严明纪律，精求枪炮，统以能 将，岂必不转弱为强，制此劳师袭远之寇乎？就饷事而言，西征诸军，各有专饷，如肯樽节支用，无一浪费。无一冗食，或尚可支。今乃以拥多兵为名，不战而坐 食，惟知取资民力，竭泽而渔，不顾其后，往事之可睹者已如斯矣！欲重新整理，非亟求实心任事之人，重其委寄，别筹实饷，于肃州设立总粮台，司其收发，并将 各军专饷归并为一，相其缓急，均其多寡应之不可；非核其实存人数，而尤非收回各军专奏成命不可。此亦宜及早绸缪者。要之，要务不在预筹处置俄人之方，而在 精择出类之将；不在先索伊犁，而在急取鸟城。
文祥放下密函，沉思片刻，叫人备轿。下人便侍候他穿上大氅，戴好风帽。带上左宗棠的密信，走到二门外上的轿子，说道："去恭王府。"
恭亲王奕诉端坐在书房里，面含微笑地把玩着一把折扇，这扇子以檀香木为骨，一面是白色的宣纸，绘着水墨山水，只见空山绵绵，云雾缭绕，上面写着"六如居士信笔"，下面盖着小印；另一面是镀金鹅黄纸面，用流畅的行书写的一首唐诗：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落款是：正德辛末大暑，"唐寅"，下面盖的是"伯虎"的朱文印章。听到脚步声近了，他收起折扇，抬起头，仍然微笑着望着随太监一起进来敝祥。文祥低着头走进书房，随即一撩袍服，伏地三叩首地说道："卑职参见王爷金安。"恭王忙道："博川客气了。"并示意太监扶起文祥。
待文祥坐定之后，太监上了茶。恭王对太监说："都到二门外侍候着。没话不许进来。也不许旁人进来，客人一律不见。"太监应了声"喳"，便退了出去。
恭王这才转过身来，看着文祥，脸上仍然保持着微笑说道："博川，你来可有什么急事？"
文祥忙拱了拱手道："听说王爷玉体欠安。卑职今天特来给王爷请安，另外……"
"好，感谢了。"恭王打断了文祥的话，"难得博川有这份心，我领了。来，你看看我最近得的一把扇子如何？"
文祥听了恭王的话，只得把后半截话咽下去。恭敬地接过恭王递过的扇子看了起来。文祥虽是满洲贵族，文章才学并不差，对于文物古玩之类颇有研究。他一见恭 主给他的扇子，便知是一件上好的古董。略一审视，便说："好扇，好扇！确是唐伯虎的真迹。真是至宝啊！"一面双手托住扇子，还给恭王。但恭王却笑而不接， 对文祥说道："博川既然喜爱，本王就送你作一个纪念吧。"
文祥一愣，忙将扇子放到茶几上，连连说道："卑职不敢。"
"嘿。"恭王露出不快的表情，"你若不收，本王可就要生气啦。"
文祥连忙起身，向恭王鞠躬道："卑职谢王爷赏赐。"
恭王扶起文祥道："博川不必如此，坐吧。"接着便一脸严肃地对文祥说："你可曾看出这把扇子的应景之处么？"
文祥一时有些愣住了，没有明白恭王的意思，恭王看他一脸迷茫，就拿起扇子，打开说道："博川请看，西北雪峰，妖雾弥漫，辛未之年，变乱迭起。"停顿了一下，恭王又将扇子转到另一面，继续说道："‘白虎’在后觊觎，这‘春风’何时才能度过玉门，吹到‘孤城’？"
文祥一听，竟一时语塞，正在发愣，恭王又叫道："博川，你不是来探病的吧？你带来的药方呢？"
"王爷怎么知道的？"文祥惊奇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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