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抗金战争的空前有利形势与绍兴年间的两次和议

一、特务宰相秦桧与绍兴9年的和议

绍兴8年（1138），南宋与金暂时构和的时机成熟了。

话得从金国的内部讲起。1137年中，久掌兵权的宗翰死了；接着，刘豫的伪齐政权被取消了。

宗翰的死是女真贵族内部矛盾发展的结果。熙宗是太祖阿骨打的孙子，朝中大臣多半是伯叔一辈，其中宗弼等是阿骨打的儿子，关系最近；宗磐、宗嶲等是太宗吴乞买的儿子，稍为远一些；宗翰关系最远。此外，完颜昌（挞懒）辈份长而关系最疏。熙宗已失“女真之本态”而“宛然一汉家少年子”，对于勋旧大臣，渐有“无如夷狄”的看法。这话虽不免是敌国诋毁，言过其实，然而女真贵族的首领逐渐变成中央集权帝国的皇帝是事实，皇权与依照旧俗权力极大的贵族发生矛盾是必然的结果。于是熙宗首先杀死宗翰的亲信高庆裔，致宗翰愤恨而死。宗翰一死，完颜昌暂时掌了国政。然而这仅是暂时的事情，熙宗是非把关系较疏的当权大臣（包括吴乞买的儿子在内）除去不可的。因此女真贵族的内部矛盾方兴未艾，对宋的进攻自然要缓和一些了。

金国政仅内部有了变动，刘豫这个没有用的工具也就跟着被赶下台了。中原人民把这个变动，理解为金国统治的不稳，不但人心向南，连刘豫的伪齐军也多有逃往南方的。据南来刘锜的估计，合肥一年中可以吸收降兵四、五万人之多。金对河淮之间地区的统治显然有了问题。于是完颜昌等主张暂时与宋议和，甚至愿意把屡经兵火、人烟稀少的黄河以南地方还给宋朝。这正投合了南宋以高宗为首的投降派的心愿，于是大特务秦桧出任宰相，一心一意投降了。

秦桧字会之，江宁人，一度以爱国者的姿态出现过。靖康2年，他做御史中丞，反对立张邦昌，自称愿意为此牺牲性命，俨然是一个志士。金兵把他带回北方，配在完颜昌的部下，当时（1127）他年38岁。他很快变了节，当了完颜昌的亲信，起初做一名“任用”，后来于建炎4年（1130））随军南下时，便是参议军事、随军转运使了。兵到楚州，秦桧与妻子王氏带了亲信仆人，于9月25日乘小船到涟水军水寨，自称杀了监视他的金兵，夺船逃回。

这段不合情理的逃走的故事，显然是伪造的。1214年（宋宁宗嘉定7年、金宣宗真祐2年），有一个金官孙大鼎上疏说：“天会八年冬，诸大臣会于黑龙江之柳株，陈王兀室忧宋氏之再隆，其臣如赵鼎、张浚，则志在于复仇；韩世忠、吴玠，则习知于兵事。既不可以威取，复结怨之已深，势难先屈，阴有以从，遂纵秦桧以归。”这是金朝人自述的谋宋密策，是秦桧确系特务汉奸的铁证。至于他们选定秦桧这人的原因，想必是为他在靖康时扮演过“爱同志士”，容易取信于人。当时宋朝很多人不相信“夺船逃回”的故事。然而他那一套“南自南，北自北”的谬论，却能打动高宗的心。原来高宗是心甘情愿做偏安江左的儿皇帝的，但是金人不断进逼，使他不得不抵抗一下，保持自己的地位。此刻令人派来的奸细秦桧传达了女真贵族的意思，使高宗知道偏安可保，求和的心就坚定了。绍兴元年（1131），秦桧一度拜相。不久，被金人扣留的使者王伦也被放归，传达“息兵议和”的意思。但是当时反对议和的声浪太高，高宗只得把秦桧免职，暂时不谈议和。此刻，在河南失地可以恢复的幌子下，投降派自己认为有了理由，就此公开进行了。

1137年春天，徽宗在金国逝世的消息到达江南，王伦又以“迎奉梓宫使”的身份到金。冬天，王伦回宋，传达完颜昌的意思，愿意归还“梓宫”、皇太后和河南诸州。1138年，秦桧以枢密使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这就是正式做了宰相了。王伦再到金国；接着，金使乌陵思谋南下谈判。双方一谈即合，乌陵思谋回国后，金国就再派张通古、萧哲做江南诏谕使前来议事。不消几个月，和议就谈得差不多了。

这正式投降的阴谋不能不激起南宋军民和爱国官吏的无比愤怒，反对投降的斗争立即在江南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在南宋朝廷的内部，爱国官吏词严义正地指斥秦桧。魏矼奉命做馆伴使，招待金使，他立即表示自己反对和议，不愿充当。秦桧当面质问他，他反复说明敌情难保。秦侩无耻地诡辩道：“公以智料敌，桧以诚待敌。”魏矼驳道：“相公以诚心对待敌人，只怕敌人不以诚心对待相公吧!”两句话像匕首般的刺入秦桧心中，驳得他闭口无言，只得改派别人。在陕西领导过抗金的王庶，这时做枢密副使，他6次见高宗，反对和议，秦桧和他争论，他对秦桧说：“你忘了在东京忠心耿耿保全赵氏时的事了吗!”一句话吧这个特务变节的真相揭发了出来。这是两个当面痛责秦桧的硬汉。

更多的官吏提出了反对议和的主张。王庶接连上了7次奏章，被放逐在永州（湖南零陵）的抗战派主要人物张浚连上了50疏，长期被歧视的李纲不顾利害，表示了自己的态度，其他如权尚书礼部侍郎张九成、吏部侍郎晏敦复等都一致反对。这些爱国的官吏认为金人一贯用“和议”做谋人之国的毒计，人人都知道无故而还河南其中必有阴谋，人人都不愿意高宗像伪齐刘豫一般对金人屈膝受令。

大将们也一致提出了反对议和的主张。韩世忠坚决表示不能接受金人的“诏谕”，要求调查王伦等勾通金邦、出卖祖国的情状。岳飞在和议进行前，已对朝廷不积极北伐的态度，表示不满，此刻上疏道：金人不可信赖，和议是靠不住的，宰相误了国事，恐怕要被后世责备。这两位将军都指斥到卖国贼，因此与秦桧结下了深仇。

枢密院的一位编修官胡铨慷慨激昂地写了一道奏疏，说得尤其痛快。他一开头先骂王伦是一个“狎邪小人，市井无赖”，指出“宰相无识”，使王伦进行卖国的和议。他沉痛地道：无知无识的三尺童子，叫他拜仇敌，尚且要发怒；现在堂堂大国相率而拜仇敌，毫无羞耻之心。因此禁不住向高宗提出质问：“而陛下忍为之耶？”他揭穿和议的阴谋，所谓一屈膝就可以收复失地，就可以迎回徽宗的棺木和太后、钦宗，全是骗人的胡说。他又进一步指出王伦本不足道，主要的负责者应当是秦桧和专门趋奉秦桧的副相孙近。他代表千百万人的要求，大声疾呼地道：“臣备员枢属，义不与桧等共戴天日。区区之心，愿断三人头，竿之蘖街，然后倍留敌使，责以无礼，徐兴问罪之师，则三军之士不战而气自羁。不然臣有赴东海而死，宁能处小朝廷求活耶!”

这一篇字字响亮的文章立即轰动一时，到处传诵，非但南宋境内争相翻刻，而且传入敌境，使女真贵族不能不为南方民气激昂而震动。

南方的民气确实是异常激昂的，反对议和决不单纯是某些文武官吏的要求；反之，他们的表示却是千百万人民的愿望的反映。没有人民自发的愤慨的表示，许多官吏们是不会这样说得深刻而激动的。

金使张通古、萧哲等进了宋境，向北遥拜金帝，宋朝军民看了，想到陷入敌手的中原，往往流泪。大家听见和议将要成功，到处议论纷纷，上到百官，下到庶民，谈到王伦、秦桧，人人恨得咬牙切齿。部队中的将士，很多是北方人，他们的父兄子弟多被金兵屠杀，天天想报仇雪耻，恨不得要吃敌人的肉。如今秦桧亲敌卖国，将士们异常愤怒，一致痛恨秦桧。临安禁卫军的将领杨沂中、解潜、韩世良进见秦桧，表示如果高宗亲身对金使屈膝，恐怕军民汹汹，无法弹压，如何是好!当时临安军民口出不平之议，据说有“闻之可骇”的话。城中百姓，有很多人终夜不睡，注视着事势的发展。附近各地，以至常州、润州（镇江）、会稽（绍兴）等处，民心不安，反对和议的情绪很高。胡铨的奏疏一出，临安满城人都热情高涨，议论更多。事势很明白，人民群众自发地起来制止投降的斗争很有发生的可能。晏敦复向高宗警告：当年磁州人民反投降杀王云的事件，大有在临安重演的可能。胡铨奏疏中也说：“正恐一旦变作，祸且不测!”秘书省正字范如圭写信对秦桧说：宣和、靖康以来，被金兵屠杀的，不是将士的父兄，就是他们的子弟。将土们跟金兵有血海深仇，今天议和，万一“奸雄”利用众心愤怒，拥数十万之众，向你问罪，请教你有什么话可以回答!

有了这样沸腾的民心，才会有这样多的官吏反对和议，这是非常明白的事实。许多官吏认为投降将激起民变或兵变，在群众的压力下，他们不能不起来反对。

民心如此，军心如此，刘豫被废后中原人心向南又如上述，南宋朝廷如能出兵北伐，胜利是有把握的。然而以高宗、秦桧为首的投降派决心卖国，对于各方面的反对，不是镇压，就是采用欺骗手段，以缓和空气。高宗装得哭哭啼啼，对人说是为了迎回徽宗棺木和太后、钦宗，不得已而暂时讲和，这是塞大臣们的嘴的办法。对于拥有重兵的韩世忠，高宗亲笔答复，用的也是这套鬼话。对于话说得最直的硬汉，采用镇压的手段，王庶自请解职后被放逐了，胡铨被押解出京了，其余被流放革职的还多，另一位宰相赵鼎因为不愿意过分屈辱，也被挤出政府了。只有对于异常激昂的民心军心，政府不能不设法缓和下。绍兴八年12月28日，举行受国书的仪式，高宗不亲自出场，由秦桧出面，到金使馆中受书。皇帝总算没有亲自对金使屈膝。金使者虽则不愿，但是看见江南军民愤慨的情况，只得算了。

绍兴9年（1139）正月元旦，宋朝正式宣布和议成立。宋朝对金称臣，每年贡献银25万两、绢25万匹；金允许把河南、陕西还给宋朝，送还韦太后和徽宗的棺木。至于钦宗，高宗本来不要他回国，所以从来没有向金人提出过送回的要求。无耻的宋政府同时下令禁止诋斥金邦的文字，接着宣布大赦，又赦免张邦昌、刘豫等大汉奸的子孙。

忠勇的韩世忠将军痛恨和议，派兵假扮红巾，埋伏在洪泽镇，打算袭击金使。不幸被汉奸走漏消息，使者临时改变路线，一场心机又是白用了。岳飞上表，幕僚张节夫写道：“谓无事而请和者谋，恐卑辞而益币者进。愿定谋于全胜，期收地于两河。唾手燕云，终欲复仇而报国；誓心天地，尚令稽首以称藩。”秦桧见了大怒。同时上疏表示反对的人还有不少，这是反议和斗争的余波。

二、1140年南宋抗金战争的空前胜利

1139年的秋天，女真贵族的内部矛盾又有新发展。7月，太宗吴乞买的儿子太帅领三省事宋国王宗磐、太保领三省事兗国王宗隽、虞王宗英、膝王宗伟，被熙宗以谋反的罪名杀死。跟他们关系密切的左副元帅鲁国王完颜昌先被降职，接着便以与宋朝交通的罪名被杀。执行这任务的右副元帅沈王宗弼升做都元帅、越国王。和议是在完颜昌等手中实现的，于是宗弼撕破和约，于1140年6月，发动全部兵力，四路并进。镊史哷贝勒出山东，撒离喝入陕西，李成入河南，宗弼亲自领兵取汴京。和议的不可靠，终于被事实所证明了。

事实很明显，侵宋是金的国策，不管是完颜昌或宗弼，都是一样的，不过手段有缓急之分而已。完颜昌的一派认为无力灭亡整个宋朝，所以暂时议和。宗弼的一派轻敌自大，认为可用武力解决问题，所以立即撕毁和约。汉奸郦琼为了博取宗弼的欢心，把宗弼说成“命世雄材”，又把江南将帅说成“才能不及中人”的贪生怕死之徒。宗弼向他征求意见，他说：“江南军队都是败亡之余，又没有良将可以敌我。大军一到，他们君臣将要心破胆裂，连哀鸣都来不及。好比被射中过的鸟，听见弓弦响，就会跌下的。”宗弼听了大喜。侵略者和汉奸就是这样来估计宋朝实力的，因此他们敢于轻举妄动。

他们的估计是完全错误的。实际上，金国本身弱点很多；反之，宋朝有激昂的民气，精锐的军队，优秀的将领。如果没有投降派的破坏，宋朝是完全可以取得全胜的。

金国侵略宋朝，已有15年的历史，旧日的精兵良将多半不在，加以女真族人口不多，非强制征发汉人，不能组成大军。汉人不愿从军，怨恨不满，自不必说。女真人也厌倦战争，希望过和平的生活。早在1137年，金国为了废刘豫而发兵南下时，女真人以为又要与宋朝打仗，都很害怕。有人在太原府祁县女真千户斜也孛菫营里，看见斜也与家属痛哭。他们杀了一口猪，用斜也穿的衣服裹好，埋在后营，祝告道：“斜也已经阵亡，安葬好了!”这是迷信，然而从此可以想见女真人多么厌战。金政府发动战争，是根本违反广大的女真族人民的利益的。至于金国境内各地的情形问题更多。1139年，北方收成极坏，金政府的榨取却毫不放松，民不聊生，纷纷起来反抗。太行山一带，义兵大起。从秋到冬，以王忠植为首的义兵攻下过石州等11郡。海上的义兵首领张青到辽东登陆，自称宋朝官兵，被掳到辽东的中原人多起兵响应。黄河北岸一带，从河南归宋之后，民间就盛传高宗亲征，大家秘密团结起来，购置军器，准备响应。沿河居民每遇天阴月黑的晚上，常向南了望，指道：“御营火光亮了!”金人有什么动静，北方义士就向宋军报告，让他们好作准备。河南府兵马钤辖李兴因此早知金人发动战争的阴谋。金人对于这些反抗行动，采取种种措施，封锁中条山，不准人民出入；沿河驻兵，防止河北人南渡，甚至下令：替人摇船渡河的处死刑!然而反抗行动还是不断的发生。女真贵族统治集团的内争，又加深了金国的矛盾。完颜昌等的死党也逃亡到山谷中，反抗官府。一部分的统治者已经感觉到时局值得忧虑。乌陵思谋常常脉不着觉，为大局的败坏而叹息。宗弼手下的大将韩常认识到南军的勇锐象旧日的金军，金军的懦怯象旧日的南军。金人的内部情形就是如此。宗弼在这种情形下硬要发动战争，结果当然要碰得头破血流。

侵略军的进兵起初似乎是很顺利的。宋在河南陕西并没有驻屯重兵，州县地方官吏多半是旧时金和伪齐的人员，一见金军，立即投降。一部分官吏决心抵抗，而手脚被人束缚，不能发挥力量。李兴知道敌人的阴谋后，招集忠义民兵，几天就招到1万多人。他的上司副总管孙辉不以为喜，反以为惧，要想杀他。金李成军渡河，孙辉和权留守李利用匆匆逃走，李兴独力迎战，受了重伤，昏倒在地。金军就此占领了洛阳。李兴醒后，走往外县，招集部队，继续抵抗。宗弼率主力十余万人直取汴京，留守孟庾不知所措，竟开门降敌。金军继续前进，兵不血刃，取了归德。河南各地，纷纷投降。这是以宗弼为主力的金东路军进兵的情况。西路军撒离喝从河中（山西永济）渡黄河入同州（陕西大荔），飞马疾驰250里，直到长安。副都总管郝远也来一个开门迎降。金兵一直向西挺进到凤翔。

在南宋统治集团毫不注意边防的情形下，金兵取得了一些表面上的胜利，然而他们再进一步，就要大吃苦头了。从东到西，韩世忠、刘锜、王德、岳飞、与胡世将统辖的吴璘等军，迎头痛击了敌人。刘锜顺昌之战，岳飞郾城、颍昌之战，都大获全胜，使整个战局为之改观。

刘锜是新任的东京副留守，率领八字军，带了将士家属，从临安走水路往东京。6月12日，刘锜和部下18000人到达顺昌（安徽阜阳），得到警报，知金兵已破东京，前队进入陈州（河南淮阳），离顺昌只有3OO里了。刘锜和知顺昌府陈规决定坚守。他下令凿沉船只，表示没有退走的意思。全军都踊跃愿战，男子准备作战，妇女磨刀剑，大家喊道：“平时人家欺负我们八字军，今天要为国家杀贼立功!”这一支在江南飘泊多年、受尽统治集团歧视排挤的抗金武装部队扬眉吐气的日子到了。

顺昌原是一座毫无防御设备的小城，刘锜亲到城上，督率战士，修筑工事，一连做了6天，刚才完成。这时，金的哨马已经到达城外了。5月20日，金葛王完颜褒和龙虎大王等军3万余人进到城下，包围顺昌。刘锜大开城门，使敌人摸不着头脑，不敢轻进；宋军用神臂弓和强弩射敌，敌兵稍退，宋步兵冲出攻击，杀伤金兵数千人。敌军吃了一点苦头，就退到距城20里的东村。刘锜派勇将阎充，带500壮士，趁夜斫营。那晚，天将下雨，闪电不绝，宋兵看见有辫子的就杀，又杀了一个乘朱红漆车子的大将。敌军受到了打击，又退15里。第二天晚上，天气仍然如此，刘锜派一百个壮士再去袭击，电光一亮，壮士就奋力攻击；黑暗的时候大家就伏着不动。金兵不知虚实，自相攻击，乱了一夜，死掉了无数兵士。败报传到东京，宗弼亲统大军，赶往顺昌，和八字军决战了。

刘锜听见宗弼将到，召集众将，商量对策。有人主张乘连胜几仗的势，备下船只，全军南归。刘锜说：“朝廷养兵15年，正为缓急要用。如今虽众寡悬殊，然有进无退。吾军一动，兀术追来，前功尽弃，使敌人进犯江淮，那么我们平生空有报国的志向，反而造成误国大罪了。”将士们听了，一致拥护，都愿意决一死战。

宗弼到了城下，大骂众将无用。众将都说：“这番的南兵非昔日可此，国王临阵自然知道。”宗弼不信，又看见城垣低小，竟夸口道：“那只消靴尖就可以踢倒了!”下令：明天拂晓攻城，破城之后，成年男子，全部屠杀；玉帛子女，诸军任便掳掠。敌人的狂妄和残暴，就是如此。

这一次，金军十余万前来攻城，刘锜所却不满2万，可以出战的不过5000人。然而英勇的八字军将士却毫无退缩之心。顺昌城外就是穎河，刘绮派人送信给宗弼，声明代金兵搭5道浮桥，请他们渡河决战。宗弼得信大怒，真的从这5道浮桥上渡河，耀武扬威地杀到城前。刘锜早已派人在颍河上流和城外草中，撇下毒药，嘱咐军士，无论怎样口渴，也不要喝河里的水。当时正是6月11日，天气炎暑，金军昼夜赶路前来，人马都疲劳不堪。刘锜以逸待势，命部队轮番歇息，养足气力。从清早相持到午后，金兵人马又饥又渴，喝了水，吃了草，中毒的很多。刘锜见时机成熟，发兵出战。他嘱咐土兵不要叫喊，专用刀斧劈击。来兵杀入敌阵，直扑宗弼主力。金军中的河北兵在阵上对宋兵说：“我们本不愿战，你们只拣拐子马杀好了。”拐子马是金军铁骑，全是女真族兵士、号称长胜军，这一仗，被杀得七零八落。宗弼的牙兵3000人，号称铁浮图，铁盔铁甲，异常精锐。宋军想出办法，先用长枪挑去铁盔，然后用大斧去劈，把他们杀得大半断臂碎首。宋军将士人人死战，统制官赵搏、韩直，身中数箭，依然奋力向前，刘锜只得派兵把他们扶回。士兵和敌人肉搏，有的抱住金兵，和敌人一同滚到濠内，光荣牺牲。这一仗杀敌5000，遍地都是敌尸。宗弼大败，退到城西扎营，打算再战。恰巧当夜大雨，平地积水1尺多深，宋军又来袭击，金兵营中，人人心慌，宗弼不得已，拔营逃去，抛弃的车辆旗帜器械甲仗，堆积如山。6月12日，顺昌解围，这就是顺昌大捷。宗弼又气又惧，只是鞭打众将，来发泄怒气。金的政府得到消息，吓得丧魂破胆，把燕京珍宝，悉数运往北方，已经在作逃走的准备了。

这时候，宋的各路军队也先后取得不少胜利。淮东的韩世忠派统制官王胜等北伐，收复海州。王胜进城后，向父老宣布吊民伐罪的宗旨，令人民各安生业，不接受犒军金银，只吃了老百姓一顿饭。这是韩世忠的好处。他每次出军，都下令秋毫不得扰民。所以军入伪境，百姓并不逃避。淮西的张俊派勇将王德收复宿州、亳州。汉奸郦琼眼完颜褒在亳州，听见王德兵到，对完颜褒说：“夜叉（王德号称夜义）来了!”两人就狼狈逃去。陕西的胡世将虽是文官，却能信任吴璘，团结固守。大将杨政，母病将死，他不顾家事，立即赶到前方。撒离喝打破凤翔后，隔渭河望屯兵大虫岭上的吴璘军不敢进攻；向西去攻泾州，又打了败仗；第二次再战，由汉奸引路绕到泾州宋军扼守的山头后面，泾原经略使田晟所领兵将有当过伪军的，望风溃退，牵动全局，全军才打了胜仗。然田晟所统右护军1万人始终死战，死伤虽多，却没有一人后退。敌兵号称得胜，而伤亡惨重，退回凤翔，不敢再出兵攻击了。宋军粮缺，不能进攻，退守山险，暂时出现了相持的局面。

京西方面的岳家军在顺昌大捷后，大举前进，取得了更大的胜利。高宗本来派了一个李若虚，到岳飞军前，合他不准轻动。岳飞不愿服从，李若虚被他的爱国精神所感动，毅然表示：“既然事势如此，你只顾进兵，有什么问题，由我负错传旨意的责任。”两人商议既定，岳家军就从德安府（湖北安陆）出发了。闰6月20日，岳家军收复了颖昌（河南许昌），24日，又收复淮宁（河南淮阳）。部将张应、韩清等于25日收复郑州，又配合了在洛阳附近坚持抗战的李兴，于7月初二收复洛阳。岳飞连获胜利，自己率领轻骑，驻于郾城，派诸将分路出战，声势很盛。宗弼听见金兵屡败，亲率拐子马15000人，于7月初八日到郾城决战。岳飞知道这是敌人的精锐，不可轻敌，叫步兵拿刀冲入敌阵，不许抬头，专斫马脚。拐子马变成了蹩脚马，金兵就此大败。勇将杨再兴单骑杀入敌阵，几乎活捉宗弼。敌兵还想拚命，岳飞亲自率40骑突战，终于把敌人完全打垮。这是郾城大捷。

宗弼打了败仗，更加气愤，率兵12万，进逼临穎。岳飞进兵迎击。7月13日，杨再兴等领300骑做先锋，小商桥一战，杀敌2000余人，再兴也英勇牺牲。战后，寻得尸首，把来火化，发现他所中的箭，竟有两百枝之多。张宪率兵赶到，于次日一连接仗两次，都得大胜，杀得敌兵连夜逃走。岳飞估计敌人打不赢自己，一定会还兵去打穎昌，赶紧派儿子岳云去帮助守将王贵。果然，不出岳飞所料，宗弼真的于14日亲自来攻穎昌。王贵领游奕军，岳云领背嵬军，在城西大战。岳云是岳家军中一员猛将，手执一对铁椎，领800骑兵，当前决战，在敌阵中往来冲杀十多次。步兵分左右两翼，也包抄前进。一场恶战的结果，当场杀死金的副统军粘罕等，宗弼再一次大败逃走。这是著名的穎昌大捷。岳家军在中原威名远震，只要各路宋军能够配合，便可以向东京作最后的攻击了。事实上宗弼已战意尽失，遣送老小渡河，在准备弃城而走了。

这是岳家军发展到顶点的时候，也是宋朝抗金战争形势最为有利的时候。主力进到东京附近了。牛皋、董先等在京西、郑州、黄河沿岸，连战都胜。梁兴渡河联络义兵，与太行忠义两河豪杰赵云、李进、董荣、牛显、张峪等，在垣曲、沁水二地，连破金军，乘势收复怀州（河南沁阳）、卫州（河南汲县）。山寨首领李通、胡清等都率众响应。磁、相、开、德、泽、潞、晋、绛、汾、隰各地（河北、山西两省南部）人民都约期准备起兵，旗号都用岳字。大河南北百姓都自动运粮，接济大军。河南人民更加公开地顶了香盆，牵牛拉车，运送粮草，欢迎岳家军。燕京以南，金政府的号令已无法推行。宗弼要在河北签军，人民都逃散，没有一人服从。甚至金军内部也有接受岳飞的旗帜榜文，准备投降的。这是北方人民抗金斗争的又一次高潮。岳飞兴高采烈，以为成功就在目前，对部下道：“直抵黄龙府，与诸君痛饮耳!”这决不是空话。从军事上看，这时确实已经发展到长驱渡河、收复北方的前夜了。抗金战争以宋朝的全胜结束，就在目前，然而政权掌握在投降派的手中，高宗秦桧那里肯让岳飞成此大功呢!退兵令下，将士们百战的心力，完全归于虚掷了!

三、绍兴11年的和议

南宋军民奋勇杀敌，大破金军的时候，统治集团的投降派却在加紧进行破坏活动，硬要把胜利变成失败。当宗弼南侵之初，御史中丞王次翁怕秦桧的地位动摇，上奏道：“以前国事小有变更，就改用别人做宰相，后任未必此前任好多少，纷纷调动，反而引起许多麻烦。”高宗看了，大为赞同，因此一手促成和议的秦桧仍旧留在政府里。这说明即使在金人食言毁约的时候，以高宗、秦桧为首的投降派并没有改变卖国投降的政策。从以后一系列的行动看，他们决心以放弃河南、陕西为谋取可耻的和平的代价。高宗只在金人进攻得太厉害时，略为抵抗一下，以保全小朝廷为唯一的目标。特务秦桧则勾结金兵，肯为他们干任何坏事。

顺昌大战之时，宋政府一面发表檄文，悬赏捉拿宗弼、撒离喝，以遮盖世人耳目；一面下令使刘锜选择有利时机，撤兵南归，使岳飞不准轻动。大将之中，张俊一人趋奉秦桧，赞成和议，所以淮西一路收复亳州之后，主力就撤退了。刘锜接到诏书时，金军还没有退却，他暂时没有执行命分。金兵退后，刘锜正想乘势进兵，秦桧却下令退兵，把八字军调到长江南岸的太平州。号称淮北宣抚副使的杨沂中奉令退到镇江府，号称三京（指洛阳、开封、归德）招抚制置使的刘光世奉令退到池州（长江南岸的安徽贵池）。各军都撤退了，然后秦桧以孤军不可久留的理由，一天发十二道金字牌，命令岳飞退兵。岳飞气愤道：“十年之功，废于一旦!”没奈何，只得从郾城退兵。中原百姓拦住军马，哭道：“我们顶香盆，运粮草，欢迎大军，金人全都知道。你们一走，我们都完了!”岳飞也悲痛流汨，只得拿诏书给百姓看，说：“我不能违抗命令!”一时哭声振动原野，在哭声中，岳家军沉痛地退出了中原。于是河南境内已经克复的各州，重新落入金人手中，中原豪杰灰心失望，抵抗运动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李兴镇守洛阳，屡次打退汉奸李成的进攻。9月里，李成向宗弼讨得蕃汉军数万人，大举来攻。李兴兵少，只得忍痛放弃城池，退守白马山，与敌人相持。敌军包围山地，在山下屯兵积粮，表示有长期作战的决心。李兴家属在襄阳，身边只有一个男孩，在形势危急的时候，他对将士说：“我们应当死守山寨，万一失败，我决不屈服，决定抱了孩子，投崖自杀。”将土们被他感动，都一致坚守。李兴又派壮士下山袭击，烧掉敌人所积粮食，使李成的主力不得不退回洛阳。这一支孤军在山上坚持了几个月，渡过了严寒的冬季，后来接到宋朝政府退兵的命令，军民万人，突围南下，于1141乍6月中，才回到鄂州。

河东忠义民兵首领王忠植一度收复过若干地方，这时接到胡世将的命令，率部下到陕西。走到延安，汉奸赵惟清假造诏书，把他捉住，交给撒离喝。金军正在围攻庆阳，撒离喝把他押到城下，使他劝守军投降。忠植高声大叫道：“我乃河东步佛山忠义人，被金兵所捉，来到这里，愿将士们决心坚守，我就在这里牺牲了!”撒离喝大怒，忠植拉开了衣襟喊道：“快杀我!”这一位在敌后苦战多时的英雄就在这里杀身成仁了。

大军撤退了，重要的义军受到挫折了，女真贵族的气焰自然高涨起来了。他们创立屯田军，武装移民，把女真、奚、契丹各部族移居中原，夺取汉人田地，和百姓杂处。燕京以南，淮河以北，到处都有武装移民在村落中建筑堡垒，构成无数星罗棋布的据点，以监视汉族人民。宗弼留在汴京，强制征发两河人民和蕃部，纠合十余万大军，作继续南侵的准备。

绍兴11年（1141）正月，河南金军南犯，破寿春，渡淮河。刘锜率兵2万人，马数百匹，从太平州渡江，去救淮西。他到达庐州，见城中无人负责（知州即曾在顺昌与刘锜合作的陈规，时已病死），官吏军民大半逃散。他巡视了一周，知道无法防守，只得退兵。宋军退出庐州的第二天，金军就进了城池，派骑兵追击。刘锜见敌兵已到，令部队结成阵形，徐徐行动，自己率精兵断后。金军追兵望见旗号，想起顺昌城下的战况，心中害怕，不敢逼近。刘锜退到东关，依水靠山，扎定营寨。金兵主力怕他从侧背攻击，因此不敢直逼江岸，只派些小部队到无为军、和州一带掳掠。宋军杨沂中、张俊等到达时才从江南出发。张俊是与韩、岳并列的所谓三大将之一，对时局的态度却与韩、岳截然不同。他在建康，一味拖延，不肯进发。文官江东制置大使叶梦得催他道：“敌兵已过含山，万一被他占了和州，长江不可保了!”张俊不得已，下令出兵。勇将王德自请做前锋，手下将士都鼓舞讙噪，渡过长江，进屯和州。他和将官赵密、张守忠等在含山、全椒、昭关一带屡次击破金兵。2月18日，杨沂中、刘锜、王德等在庐州以东的柘皋镇和金兵大战，获得全胜。这一仗，金军韩常等部有十余万人之多，柘皋地形平坦，骑兵容易活动，又有宽两丈余的石梁河，妨碍宋军的前进。地形是有利于敌人的，但是宋军各部发扬团结合作、顽强苦战的精神，终于取得了胜利。刘绮军在敌前架桥，先派披重甲、用长枪的步兵几队过桥。大战进行的时候，杨沂中军从上游水浅处渡河，作战不利。王德见敌人右翼是精锐所在，就挥兵渡河，直扑敌阵。王德亲手射杀一员敌军大将，乘势大呼冲杀。敌兵拐子马分两翼包抄前进。两军恶战之中，平庸的杨沂中也有了勇气，有了主意，派1万人挥长斧对付骑兵，打退了拐子马。刘锜、王德继续追击，终于完全击败金军，收复了庐州。

这是一次偶然的胜利。金军的南犯，作用本在示威。宋朝派张俊、杨沂中等渡江，也不过是装个样子。所以柘皋战后，张俊来到前方，立即会商退兵之计。一切事情，张俊说怎样，杨沂中便怎样；刘锜什么也作不了主，甚至他的部队也得不到应有的赏赐。金军退兵，打破濠州，烧杀一番以后，就从涡口渡淮而去了。交战双方，一方北归，一方南退，其中俨有默契。这一点虽则没有确实的文献可作证据，然而蛛丝马迹是显然可见的。

张俊退兵的时候，还打了一个败仗，这就是濠州城下之战。他吩咐刘锜领兵先退，自己和杨沂中到濠州，准备在淮河边上耀武扬威一番，再行南归。他作这决定时，是根据金军已全部北退的消息，走了几里，才知道濠州被围正急。这一下把他吓得手足无措，只得赶紧把刘锜追回来，一同进兵。到了离濠州60里的黄连埠，听见城池已被打破，刘锜主张安下营寨，做好防御的准备，再出兵袭击。营寨安扎好了，张俊派出的侦探都胡说城内没有金兵，于是他又得意起来，认为不必借重刘锜，只派杨沂中和王德领两千多骑兵前往。兵到城外，还没有列阵，就和敌人大队遭遇。杨沂中做主将，挥军便退，造成一幕狠狈溃退的丑剧。

这个和秦桧一鼻孔出气的大将又要卖国，又要贪功，把战争当作儿戏。抗金战争就是被这些人所出卖的。

战争暂时告一段落，南宋统治集团就着手解除大将兵权，并阴谋陷害主张抗战最激烈的岳飞，为彻底投降铺平道路。4月里，宋政府以论功行赏为名，召韩世忠、张俊、岳飞到临安，宣布任韩、张二人做枢密使，岳飞做枢密副使，剥夺了他们的兵权。接着，又派张俊、岳飞到楚州，把原由韩世忠指挥的淮东全军，调回镇江府。于是长江以北的两淮地区完全没有宋军主力了。这是秦桧准备投降的步骤之一。

其次，陷害岳飞的阴谋就展开了。岳飞是对抗金事业最忠诚的人物，十多年中间，始终如一的坚决抗金。对于投降逃跑的路线，他总要挺身出来反对。绍兴9年和议成功后，他还上表反对和议，主张夺回燕云，复仇报国；对于朝廷因庆祝和议成功而升他的官，三次谢绝不受。1140年的河南大战，杀得宗弼丧魂落魄。他这样一个人物，自然要为金人所忌，为投降派所恨。宋军从中原撤退时，秦桧先撤其他各军，造成“孤军不可久留”的口实，再下撤退岳家军的命令。秦桧做的是卖国的勾当，自己心中有数，非常害怕岳飞的反对。解三大将兵权时，岳飞到临安较迟，秦桧和他的心腹王次翁就神经紧张了六、七天。金都元帅宗弼给秦桧的信上说：“你天天要求议和，岳飞却在打算进取河北，必须先杀岳飞，方可议和。”敌国的主子这样想，卖国贼也这样想，高宗不愿将帅有兵权，不愿打败金人，怕胜利后钦宗回来争位，也怕胜利后岳飞会“尾大不掉”，把岳飞看做眼中钉。加以秦桧捏造消息，硬说岳飞在中原作战时，和住在临安的宗室赵士通信，“踪迹诡秘”，于是高宗更加认为岳飞对于他的统治地位有危险，非杀掉他不可。在这种形势之下，岳飞怎么能不死呢!

秦桧的走狗万俟高第一个起来攻击岳飞，何铸、罗汝楫像疯狗似地乱咬，硬说岳飞奉旨起兵，徘徊不进，妄自尊大，怨恨朝廷。这些空话咬不死人，秦桧、张俊竭力在岳家军中寻觅叛徒，于是王俊向都统制王贵诬告副都统制张宪将在襄阳发动兵变，要求岳飞还军。王贵本来不愿意参与这阴谋，被秦桧的党羽抓住了他的阴私，加以威胁，因此他做了岳家军的叛徒，把这消息向张俊报告，张俊即刻把张宪逮捕起来。秦桧根据这理由，扣留岳飞父子，发交大理寺审讯。岳飞撕破衣服，露出背上所刻的“尽忠报国”四字，以明心迹。然而问官们都是秦桧党羽，把3人百般拷打，搞了两个月，终因毫无证据，搞不出结果。时候将近年底了（公历已在1142年），卖国贼们急于了事，哪里管得什么证据，捏造岳飞有“自己与太祖都是30岁做节度使”的话，加上“拥兵逗遛”的罪状，就胡乱定了死罪。三个将军就这样在12月29日（公元1142年1月27日）被害死了。岳飞死时只有39岁。这件事，世世代代的中国人认为冤枉，当时的天下人也都认为冤枉。韩世忠曾与秦桧当面力争，秦桧无法肯定罪状，只能说“莫须有”（也许有）三字。韩世忠道：“莫须有三字如何能使人心服!”话虽如此，高宗、秦桧都要杀他，岳飞仍不能免于一死。

这一面在解兵权、杀岳飞；那一面金人也在配合着行动。9月里，宗弼放还过去扣留的宋使者两人，表示愿意讲和，又发兵渡淮河，打破泗州、濠州等地，催宋朝赶快投降。枢密使张俊在镇江，十分了解对方的用意，不发救兵，以免妨碍和议。岳飞下了狱；韩世忠再三反对和议，毫无结果。韩怕秦桧陷害，辞去枢密使官职，闭门谢客，绝口不谈兵事，以西湖山水排遣愁怀。只有川陕一方面，胡世将念念不忘恢复，指挥吴璘、杨政、郭浩三路军马进兵。吴璘收复秦州，在剡家湾大破金统军呼珊的主力，一时议论都说此战可与和尚原杀金坪相比。杨政收复陇州，郭浩收复华、同二州。陕西、河东忠义民兵数十起都与世将联络，准备内应。这番举动是与南宋国策相矛盾的。退兵令下，三路军马都撤退了。投降的障碍完全被排除了。

11月里，和议成熟，被派到宗弼军前的投降使者魏良臣带还了具体条件。金使萧毅接着南下，船上旗帜，大书“江南抚谕”四字。船只过江，知镇江府刘子羽是抗金多年的爱国官员，见了大怒，派人乘夜换了一面旗。第二天清晨，接伴使魏良臣威胁子羽，向他讨旗。这位官员愤怒地说：“我做地方官，不能违背朝廷决策，然而在我管辖的地界内，要扯这旗，我是宁死不屈的!”这几句话中含有多少沉痛愤恨的心情啊!这面旗毕竟被扣留到出镇江府境后，才还给他们。金使到临安、宋朝一切都唯命是听，和议很容易地谈成了。

绍兴12年（1142），高宗进誓表给金邦，对金称臣；答应每年贡银25万两、绢25万匹；两国领土，东以淮水，西以大散关做国界，淮水上游的唐州、邓州和西方商、秦二州的一半都割给金人。和尚原是吴氏兄弟抗金的要隘，胡世将再三强调它的重要，然而金人即一定要，朝廷自然乖乖地给了他。

中国历史上一幕最丑恶的皇帝和大官僚地主降敌的活剧闭幕了。当时人的公论，所世人的公论，一致唾骂秦桧。只有少数别有用心的家伙才众对这公论提出异议。秦桧自称只知道“了天下事”，把主战派说成“诸公争取大名以去”，俨然只有他一个人对国事负责。这种话，没有人不知道是遁辞。只有鼓吹投降的奴才才会赞成高宗和秦桧。在清代，“廿二史劄记”的作者赵翼就认为高宗的投降是不得已，秦桧的话，“不能以人而废言”。他对于秦桧的翻案还不算彻底。抗日战争爆发以前，在国民党反动派对日投降的政策下，秦桧议和有功、岳飞抗金有罪的谬论就时有所闻了。抗战期间，反动派为了要赶紧投降，好一心反共，美帝蒋帮的走狗胡适就公然出来替南宋政府算帐，认为岳飞是军阀，秦桧是功臣，可说集谬论的大成。站在岳飞的一面，还是站在秦桧的一面，成为爱国者和卖国贼的分界线。人民永远不会为谬论所迷惑，西湖边上岳武穆墓前秦桧的鉄象说明了这真理。一切卖国贼都只能得到这样一个下场：永远为人民所唾骂!

四、20年暗淡的日子

从绍兴11年和议成功，到绍兴31年（1161）金帝完颜亮发动新的侵略战争，这20年使人窒息的岁月，无耻的皇帝和大官僚地主洋洋得意，一切爱国的人士则无不悲痛欲绝。

绍兴13年，高宗生日，宰相率百官上寿，依照承平时的制度奏乐。在他们看来，中兴的事业已经完成，尽可以粉饰太平了。长期被敌扣留的洪皓被释放回南，他对于南宋君臣的用心还很不了解，禁不住问秦桧道：“张浚最为敌人所害怕，为什么不用？钱塘不过是暂时居住的地方，而宫殿太庙建筑得非常华丽，难道不要中原了吗？”秦桧听了，非常不满意。刚从北方回来的人一心只知宋金是敌国，怎知道“南渡君臣轻社稷”的决心呢!

皇帝与大官僚地主对于偏安江左早已十分满意。只要保得住自己的地位和财富，要什么中原呢!林升旅邸题诗说得好：“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管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这诗虽是若干年后的作品，然而诗中所讲的情况这时已经出现了。

无耻的投降派对敌国提出的一切要求，尽量使他满足。金要索取在南方的北人，高宗、秦桧以“守信”为理由，都一一遣返。军官白常被迫北迁后，拒绝为金人服务，不顾危险，自写头衔叫“前熙河经略使白常”，始终不屈。这种情形当时一定很多，可惜大部分都湮没不传了。陈康伯做接伴使，与金使者宗永争了一些仪节小事，宗永向朝廷提出抗议，陈康伯立即以“酬对辱国”的罪名降职。

这一切不能不使爱国的官吏军民愤怒万分，人们不断地通过各种方式进行斗争。高宗、秦桧对于爱国者毫无例外地加以严厉的镇压，使这20年的岁月更显得阴森可怕。

岳飞被杀的一年，由于上疏而险被斩首的胡铨第二次被贬，放逐到新州（广东新兴）。张元幹填了—首“贺新郎”词送他，非常悲愤。“梦绕神州路，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聚万落千村狐兔，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易老悲难诉，更南浦送君去。凉生岸柳摧残暑，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万里江山知何处？回首对床夜语，雁不到，书成谁与，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举太白，听金缕。”他因此得到大名，也因而受到除名的惩罚。

绍兴13年，洪皓反对遣返北人，又对秦桧提起：金官实讷托他寄语秦桧。实讷深知秦桧在金国的活动，他既认识洪皓，又和洪皓讲到过他，那么阴私大有暴露的可能。于是宋廷把这个初回朝时被称做苏武的人物放逐出去。绍兴14年，将领解潜因议和后常常不快乐，辛永宗因喜欢讲不满议和的言语，不能住在金使往来必经的平江，都被放逐。一时因为语言小事得罪的人极多，秦桧以为这样就可制服天下人了。然而事实证明这是妄想而已。天下人反对议和、反对卖国的正多着哩!

有一个张伯麟在太学的墙上写道：“夫差，尔忘越王之杀尔父乎？”这是代表天下人向高宗本人提出的质问。结果，张伯麟受到了刺配的处分。

有一个保卫商州10年之久的邵隆，于州城割让给金人后，常常秘密派兵，化装出境袭击。秦桧知道后，把他调到内地，后于绍兴15年用毒酒把他害死。这是秦桧惯用的杀人方法。岳飞的旧将牛到绍兴17年时，年已61岁，秦桧对他放心不下，竟使都统制田师中乘宴会把他毒死。

有一个小军官施全，在绍兴20年正月里，在街上拦住秦桧，想把他刺死。他在被捕后慷慨激昂地说：“全国人和金为敌，只有你一个人要屈服，因此我要杀你!”这是代天下人泄愤的行动。秦桧吃了这次惊吓，以后出门，必带50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来保他的狗命。

抗战派大臣张浚被放在闲散的地位多年了，绍兴16年，他打算对时事有所表示；但是他知道说了话一定会得罪，恐母亲年老，受不起刺激，有些顾虑。这位老太太见儿子容貌消瘦，料定他有心事，问明白后毅然鼓励他说话。于是张浚上疏，说明今日的事势像头目心腹间生了大疽，日子拖得越久，越是危险，劝高宗好好准备应付突发的事变。秦桧见了大怒，把他放逐到连州（广东连县）。以后数年之中，经常指使走狗们诬害他，想要断送他的性命。绍兴26年（1156），秦桧病死，张浚才得安全。

秦桧虽死，和议仍旧是南宋的国策。当时颇有一些天真的人，以为大局将有变化，荆、鄂一带，甚至流传起用张浚的消息。高宗特地下诏，申明政策没有改变。秦桧的死只冲淡了一些恐怖的气息，黯淡的状态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南宋境内的情形如此，在沦陷的中原，空气自然更加阴森可怕了。大规模的武装反抗运动在南北议和后转入低潮。女真贵族正用全力巩固他们在中原的地位。散布中原的武装移民夺取农民的土地，强占农民的耕畜。这是暗无天日的时期，然而也是抵抗的暗潮潜滋暗长的时期。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爆发。1161年完颜亮南侵的前后，中原果然又掀起抗金斗争的高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