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战河北:猫给老鼠当裁判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08-07 属于:历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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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还是回过头来关注曹操再次兵发河北,前文交代过:曹操这次是给袁氏兄弟调节家务矛盾来了。

早就听说过一句俚语: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也就是提醒我们:别人的家务事你少插手,各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家庭矛盾是件双面夹克,分清表里极难。

曹操当然也没有那么傻帽,去见义勇为地调解袁家的内部矛盾,其真实目的,就是傻帽也能看得出来:就像老给老调节家务纠纷那种姿态!小老鼠之一的袁谭偏偏假装傻帽中的大傻帽……

曹操大军主力开到了黎阳,就像那只蓄势待扑的老猫,盯住了不远的一只肥老鼠!那只肥老鼠就是冀州的州治邺城。不过冀州的主人袁尚现在不在那儿,袁尚正在干着斩草除根的重要工作,在重兵围攻已经退到了平原的哥哥袁谭那儿。

早在四月袁尚击败曹操时,弟兄俩就彻底反目,不共戴天了:

袁谭见袁尚轻轻松松地就将曹操打了个丢盔弃甲,心中大为不忿:这算什么?我从去年九月苦战半年多,把曹操给熬乏了,最后你来拾风落枣,捂熟的柿子总不能你一个人吃吧?

于是便给兄弟来了个开诚布公:“我的部队铠甲装备不精良,所以之前才为曹操所困。现在曹操鼠窜,人人志在速逃,乘其还没逃过黄河,应该给我的士兵更换战械甲仗,我出兵掩杀,至少可令曹军大溃,不能错过这个战机。”

袁尚哪里会上这个当?既不给袁谭增兵,又不提供装备,宁放曹操顺利走人,也不能加强袁谭的战力。

袁谭大怒,郭图、辛评趁机说服袁谭:“以前使先公让将军过继给伯父为兄后,皆是审配的鬼点子,现在坐失良机放走曹操的也是此人。”

袁谭深以为然。当然不能咽下这窝囊气,亲爸就是连气带窝囊而送命的,哪能再子继父业,重蹈覆辙?遂引兵攻向袁尚,袁尚自然早有准备,不会规矩老实地让哥哥教训,便出兵反攻,弟兄俩战于邺城外,杀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最后袁谭的疲乏之军敌不住袁尚的狼之师,袁谭大败。万幸青州别驾王脩率兵来救,袁谭才得以引兵退往南皮,当然要积极整军备战,坚决要教训这个不知道大小尊卑的幼弟。

王脩给袁谭泼了瓢冷水:“兄弟之间犹如人的左右手。假如人用左手将自己的右手砍断,反而得意地宣布‘我手必胜!’,这不是很可笑吗?如果兄弟相残而不亲,天下又有谁值得亲之?这是有人希望你们交斗,谗言于你们兄弟之间,以求自己的一朝之利,愿塞耳勿听。我看莫若斩佞臣数人,与兄弟相亲和睦,以此而御四方,可无敌于天下!”

袁谭哪能听得进去这种劝架谬论?当然不从。实际上就是想接受王脩的良言相劝也不可能了,因为袁尚已经亲率大军追到了南皮。袁谭气恼之下与之大战,还是大败,无奈只得据城死守。

袁尚重兵包围,攻打甚急,誓灭兄朝食!

知弟莫若兄,袁谭瞅了空子,突围而去,一气奔到了自己的根据地平原。袁尚竟不依不饶,尾追而来,又把平原围困了起来,看来非要斩草除根不可!

荆州的刘表来了封长信,极力劝解二人罢兵,可惜他老人家太过迂腐,尽讲些古之圣贤的大道理,须知:对只能用鞭子说话,弹琴是肯定没用的,只懂得焚琴煮鹤“味道好极了”的袁家兄弟,怎会听这位行将就木的老人之言?

袁谭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投靠杀父仇人曹操吧,至于是否真心拥曹那就另说了,反正是派了颍川的辛毘去找曹操紧急求援。

曹操表现得极为仗义,大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之风,而且施用了古人之“围魏救赵”巧计,没有理睬在平原死拼的亲哥俩,径直摆出了扑向袁尚老巢邺城的架势,这是攻袁尚之必救,袁尚不敢不理,结果平原的袁谭顺利解围。

曹操见袁谭危机已去,却收兵回到河南,为什么不乘势而取邺城?还是觉得时机不到,那袁谭仅是口头归降,从杀父仇人变为忠心的部属总需要一个必要的过程,如不费心力做点感情投入啥时都除不掉心理隔阂。在曹操全力对付邺城时,袁谭假如一旦翻脸再认兄弟,那就会使曹军腹背受敌,同时对付两兄弟的风险曹操再也不敢冒了。

曹操临退军有了个大收获:袁尚派来前敌迎战曹操的将领吕旷、高翔突然看清了形势,决然弃暗投明,率部队主动战场起义,归附曹氏中央,曹操的这次出兵只是摆了个架势,便取得巨大收获!

曹操明白这当然是有袁谭做榜样的缘故,所以越发重视对袁谭的安抚,讨伐袁尚反而成了次要的事情。

再有就是军粮供应的问题,越往北打,离河南根据地越远,大军的后勤供应越发不易,单是士卒的车劳苦就是大难事,欲彻底收服冀州,看来首先要解决这个头疼的问题。

大军还在回程途中,新投诚的吕旷、高翔上缴给曹操两方将军印,说是袁谭刚派人送给二人的,为表对曹司空的一片赤诚,二人决定把此无用之物上缴归公。是啊,现在只有曹操能代表朝廷封官,其他人做此举动,与谋反无异。

曹操来了个心里有数就行,嘱咐二位深明大义的将军不要对外声张,绝对保密。暗告密也需明嘉奖,曹操将二人封为列侯,却对袁谭更加亲近,干脆与袁谭结成了儿女亲家,下重聘为自己的儿子讨了袁谭的女儿做媳妇,看来铁了心要与袁谭同生死共患难了。

袁谭一得意,袁尚便生气,一气之下重发大军扑向了袁谭,这回决心任你曹操摆啥架势也不理睬了,目的就一个:不破亲哥终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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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谭一屁股坐进曹操怀里就是为了对付兄弟袁尚,曲线救国,到时候咱也可以来个“河北版反徐州”,小兄弟又打过来了也不要紧,还是可以照方抓药,紧急通知曹操:又到了亲家出兵的时候了呀。

袁尚带来大军的同时还带来了军师审配的一封劝降信,信中的审配深明古之大节、目前形势,充满情感地给袁谭指出了团结一致、共同御外的民族大义、家族利害、个人得失。看得袁谭怅然登城而泣,情绪稳定以后,便自然前思后想,深谋远虑了。

深虑之下,竟然恨不得马上就飞去邺城。

干吗去?宰了这个混蛋去!

说得这么好听,那为什么不按照长幼为序接班掌权?我在前方为你们守门看户像条老,袁尚凭什么就该当主人在邺城玩乐?最后连块骨头都不给,与其饿死、气死、羞死,还不如一拼两败呢!

曹操很听话,接信后立即出动大军直捣邺城,这次不是光摆架势了,是动了真格的,因为曹操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包括军备、粮食的运输问题。

去年十月回军黎阳后曹操便没闲着,干什么工作了?修渠挖河,大搞冬季水利工程建设。不过可不是为了老百姓的农田,而是为了彻底解决部队的后勤运输问题。

一个月的勘察设计,一个月的准备人力工具,一个月的紧张施工,到了建安九年二月,工程已经竣工:从淇水到白沟的南水北调人工大运河已经通航,这下曹军可以乘舟顺着注了水的白沟北上漳河。那邺城就在漳河岸边,肥老鼠终于要按在老猫爪下了。

得到紧急军报的袁尚又该踏上归程了吧?不!这回袁尚索性豁上了:不管你曹操怎么“围魏”,我就是不能让你“救赵”,围住了平原!给我往死里打,邺城?嘿嘿……

袁尚实际上心中有数,邺城是曹军的墓地!

出兵伐哥时审配就为他安排好了一切:步兵主力大半都留在了邺城,四门都给曹军设好了陷阱。那曹操不是一向身先士卒吗?但愿你风采依旧,这次要让你魂归故土,身留冀州!

这次曹军出兵遇到的净是好事,水陆并进,一路顺风,大军直抵距邺城五十里的洹水。

袁尚临行委派苏由、审配合守邺城,谁知那苏由机灵得很,一见曹军势大,马上暗中联络曹操,愿为内应,共破邺城。

但苏由做事不密,被审配得到了风声,二人竟各带本部兵马在邺城城内厮杀了起来,结果通敌的苏由毕竟不得人心,被审配杀了个全军覆没。

苏由率几名亲信拼命杀出一条血路,逃到了正渡洹水的曹操军中做了投降将军。战场起义虽功败垂成,但邺城的军情无疑再也没有了秘密。

尤其令曹操兴奋的是邺城中还有另一条内线:那审配的部将冯礼早就与曹操暗通了消息,愿为曹军内应,争取立功受奖,献城封侯。

所以,在围攻邺城当日,曹操便组织了一支三百人的敢死队,只等冯礼趁夜间值班时打开城门,一举突破邺城!

没想那审配却是个有真材实料的将才,对冯礼的举动也早有觉察,佯装不知,暗做准备,就等那曹操身先士卒进城了!这里可不是当年吕布的濮阳,没有人会捉了曹操再予以宽大释放的,只要你进城,那你就死定了!

夜半三更,云低月暗。

敢死队员如同一阵无声的微风,飘近了邺城城门。城楼几下灯摇动,城门吱呀洞开,士兵们悄无声息地扑进了邺城,破城只在旦夕!

敢死队进去了!曹操抑制住心头的兴奋,挥手后面的大队跟进,看来要毕全功于一役了。

突然间,城头火把四起,鼓锣齐鸣,一阵呐喊,乱箭射下,与此同时,城楼上无数巨石接连砸下,瞬间城门木栏已被乱石封死,没进城的部队死伤狼藉,溃退下来。

曹操耳听得城内杀声连天,惨呼声声,心内阵阵揪疼。他知道:全体敢死队员完了!

其实现在的曹操应该庆幸才对:素来偏爱一马当先的曹操今天在后催阵,实属死里逃生。只是可惜了那三百名敢死的勇士,集体走入了坟墓,人若有灵,冤气怎散?

莫非这些士兵参加过徐州的屠城、官渡的坑杀战俘?就算有报应,也该先施与罪魁曹操吧?看来因果之论,究属虚妄!

曹操大悲之下,继而大怒,挥兵攻城,誓报此仇!

慢——失去理智永远不会得到理智的结局!

还是要惜兵力,斗智为上。

曹操传令:围而不攻,部队十中抽一,开挖围城堑壕,或者说是地道,是什么让城内的审配猜详去吧;挖出的土将城堆成土山,也学一回当年袁绍在官渡时的空中作战,莫非你审配也会造“霹雳车”不成?

壕渐深宽,土山渐高,城内的审配差点笑倒:地道吗?我早给你预备好了断沟;土山?现学的曲儿唱不得,且等你堆得与城齐时,看俺怎样破你的笨招!

土山开始聚起,审配在城头冷笑。

土山逐渐增高,审配在城头大乐

土山堆得快与城齐了,审配开始关注了。

现在曹操在城外堆的土山已经基本与邺城等高,曹操的下一步就该搭木架、建阁楼,再往后就该邺城的袁军享受当初官渡曹军的“幸福生活”了。据曹操所了解:邺城还没有对空武器“霹雳车”,看你还怎么得意地悠闲守城?

搭木架的木材开始艰难地运上土山,审配镇静如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曹军终于把架材运上了土山顶,那儿成了一个大平台,平台上是热火朝天的建设工地,审配无动于衷。

看来曹军是准备昼夜施工了,傍晚,黑白班的士兵开始交接,土山上的人一下多了一倍,警戒的部队也到了换岗的时间了,情形看似有些混乱……

忽然,邺城城头传来了一阵梆子急响!无数的箭弩从城头飞向了土山上的人群,曹军猝不及防,伤亡惨重,平台上几乎看不见一个活人。那箭雨并未停止,所有的人都退下了土山,像一阵大风从坡上刮过,鲜血与尸体布满了黄土高坡。

箭雨中,曹军眼睁睁地看着邺城城头搭过来无数木梯,大量的袁军踏着木梯冲过了城头,瞬间占领了曹军的土山!这下土山背后的曹军也待不住了,居高临下的袁军射下的不仅有箭弩,还有刚刚费力抬上去的巨木石块,现在开始省力地还给曹军,不远处的曹操目瞪口呆!

曹操苦思了一夜,欲求破城良策;土山上的袁军劳苦了一夜,在紧张地继续曹军未完成的工程,不过不是筑木架,而是立简易寨墙,天明以后,寨墙与工事已经基本竣工,曹军已经不可能仰攻夺回土山了。

曹操很明白:自己费力出资赔人命,替邺城构筑了一批前哨掩体,这下邺城更稳固了。

邺城城头的审配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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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争夺邺城城头制空权的战役以破产资敌而告终。

但曹操却似非学官渡时的袁绍不可,地道战还是照样准备不误,士兵们轮流作业,进展虽慢,但还是坚决地从地下向城内挖去,把邺城的守城主帅审配猜思得不住摇头:就这点本事?也配叫曹操!

审配也就坚决地等待曹军从洞里钻出来,你既然学习袁大将军的攻城手段,那咱就不妨学习你曹操的守城妙招,整整一个官渡攻防战的翻版,只是克隆的对象调了个,审配就是当年官渡时的曹操,曹操就是当年官渡时的袁绍,一切全反了。

是这样吗?这样下去这仗还打个啥意思?曹操怎会走袁绍的老路?

实际上,曹操现在已经不在邺城前线了,邺城的前敌总指挥现在是曹洪,围城的、挖洞的都是曹洪所部,这是只知道待在城里听都城侃爷们胡说八道的审配无论如何都估计不到的。

善于接受教训的曹操不会与审配在邺城死耗下去,吩咐曹洪继续深挖洞,自己却率主力广积粮去了。

原来曹操经过冷静思考,决心忍下急于复仇的心中怒火,大军主力转扑向了冀州广平郡的边境小城毛城。

那里是袁军通往上党的粮道关口,地势险要,但一旦控制在曹军手中便等于卡住了邺城的喉咙,没有了后续的粮食供给,看你还凭什么困守下去?

驻守毛城的是武安长尹楷,虽率兵不多但所占地势险要,论说怎么也不会失守这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但他做梦也没料到曹操会丢下邺城不顾,亲率大军长途奔袭这偏远的边塞小城,惊慌之下,兵无斗志,被曹操轻松袭破毛城。

自此,冀州与并州的交通被曹军彻底切断。

邺城的西北方向现在成了曹军的地盘,曹操又马不卸鞍地直袭邺城正北方的邯郸。袁尚的邯郸守将沮鹄乃沮授之子,为人处世大有父风,但没继承下来父亲的智慧才能,再加兵力悬殊,敌军突至,慌忙中登城防守,却挡不住曹军同时从四面登城,结果邯郸失守,沮鹄竟殇命于溃军。

毛城、邯郸易手,毛城近旁的涉县、邯郸东北方向近在咫尺的易阳也处于绝境了,涉县长梁岐、易阳令韩范见势头不妙,赶紧改旗易帜,主动归顺了曹操,曹操最喜欢这样的“明智”之士,当然不吝重赏,二人都被荣赐爵位关内侯。看来放下武器是最捷径的封侯之路。

曹操大军像一支大型旅游团一般,绕邺城三面扫荡了半个冀州,按部就班地回到了邺城前线。审配还稳在城头观山景呢,对于城下挖洞的曹洪部刻意怠工,竟然认为是曹军的士气逐日低落,看来审配毕竟智谋有限,常耗下去,怎会是曹操的对手?

果然,重新把邺城围成铁桶的曹操觉得不大保险,干脆还是采用围攻吕布于下邳的老办法,掘壕灌水,我豁上不进城了,你也别想再出来!

邺城虽有漳河水源,但城大却非昔日下邳可比,光堑壕便需开挖四十余里,那城内的审配能乖乖地等着你把他困死在城内么?一旦出击骚扰,士兵们是施工还是作战?专派部队掩护,少了抵不住袁军的攻击,多了又怎么抽调挖壕的兵力?

曹操胸有成竹:还是抽调十分之一的人力,慢慢地挖就是了,不急,那个审配不会捣乱的。

诸将领半信半疑,各自分段开始了掘沟工程,曹操又吩咐:壕宽两丈,不用深挖,掘走地表数尺硬土即可。

那还能引得进漳河水来?不光将领们这样嘀咕,城头的审配也不禁心中暗笑:这种劳军力无用处的堑壕挖它何用?浅的简直无知:人随便跳下爬出,怎挡我大军出入?

唯有一点危险:所占据的曹军土山下面被掏空了兴许出事故,干脆撤回士兵,索性再看一次笑话,让你尽量顺利地挖下去,你挖上半月,填平它兴许不够我一夜工夫。

施工的曹军也挺配合,尽毁土山,平了费力开挖的地道。在审配看来,这曹操纯粹是生了孩子就掐死,就图折腾完了。

堑壕渐深,城内的审配准备干涉一下了:明天就突然出兵平了它,让你再挖上半月,反正挖坑比填坑费得多。

谁知第二天一早士兵来报:那城外的堑壕里竟然灌满了大水,宽逾两丈,士兵们冒死靠近探了一下深浅,深也两丈有余,现在没有舟船谁也出不去了!

审配突然觉得自己跳到了那城外的堑壕里,浑身顿时变得冰凉:被那曹操给耍了!肯定是昨夜曹军全部出动,一夜拼命,挖深了堑壕,自己早出动一天多好!

不愧是袁军第一智囊,还真让审配估计得百分之一百正确,曹操还就是这么干的,磨了半月多,就是为了这一夜。这一夜竣工了四十里长、宽深各两丈的围城堑壕,现在围城大功告成!

现在就担心一件事了:就是在平原进行围城战的袁尚是否能于城破之前回救邺城?如果这种事情出现了,那将又是一场功亏一篑的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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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九年五月,过于自信的审配开始为他的失误付出巨大代价!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邺城无辜的百姓,紧接着是可怜的守城士兵,态势如同孤岛的邺城彻底断绝了粮食供应之后,人们首先作战的对象是自己填不满的肚子,灌满了漳河水的围城堑壕割断了人们一切逃生的希望,把自己的同类作为食物的惨景即将在邺城重现了。

围攻邺城的曹操大军现在省略那个攻字,成了围而不攻的警戒部队,唯一的任务就是巡逻在堑壕的岸边,防止有人偷渡求生。可惜那时候还没有神通广大的黑道“头”出世,欲偷渡出境难于上青天,这下百姓们惨了!

自信的审配开始失去自信,他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发出了向袁尚求援的告急信,一名天生水性绝佳的亲信成功地顺水潜游到了漳河,奔向了也在平原进行着围城战的袁尚。

僵持在平原城下的袁尚来不及将斩草除根进行到底了,毕竟老巢邺城比亲哥的性命更加重要,慌忙中集结了一万多精锐,亲自率领紧急回援邺城。

平原城内的袁谭松了口气之余,不免暗恨曹操无情:如此解围,究竟是为了救我,还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利?——蠢材!还用问吗?

邺城中的审配感觉度日如年、时光如止:邺城被围成死地已经接近百日,城中的军民已经被活活饿死了一半!但却并未动摇审配的坚守意志,他相信:袁尚会给邺城解围的,即使不能,自己也决不降曹!大不了慷慨赴死就是了,哪个人的旅途终点站不是死亡?

终于盼到了!一天傍晚,望眼欲穿的审配在邺城东门城楼发现了远处的烟火,那里是距邺城仅十七里的阳平亭,按自己求援信的约定:今晚就是里应外合突破曹军的时刻!

审配动员了全部尚能作战的士兵,集结在了北门——曹军必在东门严防,北门外数里就是漳河天险,曹军理应防守最弱,这里就是与袁尚预约的会合处。早就准备在东门城头的火堆也点燃了,远方瞬间火熄,那是袁尚已经接到了信号。

邺城外的曹操其实早几天就接到了袁尚来援的急报,众将及谋士都建议及早撤围退军,事情明摆着:那袁尚倾力来援,士兵归家心切,必定人人死战,理应避其锋芒。

曹操经过熟思,向大家说道:“袁尚军若堂堂正正顺大路进兵击我侧背,我即全师退回黎阳;若顺西山小道隔淦水来兵,即说明其心必虚,尚留自己逃路,怎会死战?吾必破之!”

果然如曹操所料:袁尚犹豫再三,终于没敢将自己全军置于与曹操拼命的死地,还是从西山小道经邯郸进军到了邺城东北方向十七里的阳平亭,先临淦水结寨扎营,才向邺城的审配点火发出了信号:今晚突破曹军北门防线!

火发出了信号:今晚突破曹军北门防线!

诸将见邺城东门火起,俱都建议集中主力于城东,曹操冷笑:“此小儿伎俩,安能瞒我?从未闻欲战先示其形者!三门撤半,集于北门险要处,谨防城中人突出,诸将随我伏于城北我寨两侧,今夜破袁尚必也!”

诸将接令临行之时,曹操踌躇满志宣布:“冀州已经到了我的手里了,诸位知道吗?”

诸将只好老实回答:“不知道。”——明白也要装傻呀!

曹操断言:“诸君很快就会看到的。”

以后实际发生的战斗实在没什么精彩之处:审配率城中饿兵如约出北门接应,哪知强渡堑壕时遭到了数量庞大的曹军阻渡,再三死冲不见战果,只得退军回城,落了个损兵折将,未能如愿。

欲趁夜色劫寨的袁尚更惨:突入曹军北门营寨后突然发觉是座空寨,紧急退军不及,还是遭到了曹军的伏击。部队建制一乱,只得各自为战,且战且逃,幸得袁尚作战彪悍,将士们都是玩命求生,才得突出重围,检视部队,已损失三成。好不容易才收拢残部依曲漳扎下了大营,曹操又趁胜跟踪而至,指挥大军围了袁尚营寨,现在将士们已被曹军打得心裂胆寒,哪里还有战意?袁尚无奈之下只得派出了原豫州刺史阴及陈琳向曹操乞求投降,这总该行了吧?

谁知得势的曹操却意外地拒绝接受袁尚的投降,为什么?难道曹操非要赶尽杀绝不成?

正是如此,原因有三:

一是曹操对去年败于袁尚之事耿耿于怀,认为是生平莫大耻辱,收这位胜过自己一次的后辈为部属?想起来就让人不舒服,不取其脑袋难洗败羞。

二是邺城的审配已成瓮中之鳖,眼前的袁尚已成落水之狗,何妨痛打解气,强似眷养费神,还是一刀杀了利索,一劳永逸的手段还是宜将剩勇追穷寇,宰尽敌人称霸王!

三是还有一个袁谭呀,收降了他不共戴天的兄弟,对这大义灭亲的哥哥怎样交代?难道还要给他们兄弟俩当一辈子和事佬不成,或者是替他们做终身制自由搏击赛台上的裁判?关键是:万一他们以后来个血浓于水怎么办?

袁尚见求降无望,只得设法突围保命了。

说起来这袁尚也不是没两把神沙就敢倒反西歧的莽汉,对突围计划就设计得极为巧妙:曹操现在还未及合围,那当然是越早越好,立即就行动;突围之后的逃窜方向论理应该是向北或向东,实在不行向西奔并州也是一个选择。但袁尚这时却异常聪明起来了,向南!绕过邺城,奔向曹操的老家许都方向!

这招大大出乎曹操的意料,的确无法防范,等到发觉袁尚奔向自己的后方时已经迟了一步,被袁尚出走滥口在祁山扎下了营寨,这里在邺城的正南方向,距邺城五十里,恰能起到骚扰曹操围城部队的作用。

气恼的曹操干脆亲自点了五千轻骑,直袭祁山!这下袁尚不跑了,竟出动全部剩余兵力迎头击向曹操,论局部兵力袁尚并不占弱势,还是有拼一下的资格的。

袁尚派往前敌的是自己的忠勇将领马延、张顗,谁知忠勇二字要看用在什么时候,现在袁尚的处境实在是应该用可怜二字来形容,困兽犹斗也应该以身作则吧?此时迎击曹操无异于走向死亡,你不一马当先还想让兄弟们给你打头阵?算了吧,咱把忠勇献给曹操去!

马延、张顗率部战场起义,归降了曹操。这下袁尚再也没有拼一下的资本了,他倒是非常机警,断然抛下了闻讯崩溃的全军,还是逆向折返向北,又越邺城,逃往了北方的中山国,这下可称为真正的远遁了。

可惜曹操还是没有估计出袁尚逃走的方向,怎么也不会料到袁尚竟有北来自投罗网求活路的胆量,等发觉后欲再追捕却是实在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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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尚逃亡,曹操鞭长莫及,别急,还有个袁尚的死对头亲哥袁谭呢,现在轮到袁谭下手的时候了。那袁谭对弟弟的原则也与弟弟对哥哥一样:斩草除根!自古无毒不丈夫么。

袁谭自袁尚撤平原之围后并没有闲着,更不会按照曹操的命令安稳本分地回去经营他的青州,而是抓紧扩军征战,开始了趁火打劫冀州东部、北部的行动。

毕竟是故主袁绍的长子,而且打的又不是曹军的招牌,以冀州之主的身份收服冀州郡县确实顺利,一月不到,袁谭取甘陵、下安平、收渤海、伏河间,连得数郡,声势重振。

等到袁尚兵败邺城逃亡中山的消息一传来,袁谭立即明白:落井下石的机会到了。现在是三十天河东,三十天河西,可算是另一类度日如年?

中山国虽然地处冀州北部边境,但所临幽州是袁尚的友好邻邦袁熙的地盘,所以平常兵备不多,再加上本来就属冀州最小的一个郡国,又加新败,怎能抵挡饿狼般哥哥的侵犯?

而那袁谭偏懂得兵贵神速的大道理,如饿狼扑瘸一般直击中山。等袁尚得到确实军情,索命的亲情同胞已离此不远,仓皇之际,还顾得了什么部属辎重,只带得数名亲随逃过州界,一直到了幽州的固安,才算有了点稳固安定的感觉。

小公子逃亡,大公子来接班,倒也顺理成章,中山全境立即换了主子,袁尚仅存的这点军备兵卒被袁谭劫掠收编一空,现在就差弟弟的人头了。

但轻犯幽州,与现在还保持中立状态的袁熙公开撕破脸,袁谭还是觉得没到时候,还需要先消化刚吞下的几郡,君子报仇,岂在一时?况且,那曹操会坐视自己擅动刀兵而不理睬么?

曹操现在还当真只能坐视袁谭事实上的复叛,岐山全歼袁尚所部还称不上彻底获胜,不远处还有审配这根硬骨头死守着邺城不降,不拔掉邺城这根硬钉子,曹军主力哪里也去不得,现在到了邺城最后的时刻。

由于袁尚逃得急促,其军所有辎重都留给了曹军,要命的是连袁尚的大将军、冀州牧印授、皇帝所赐之节钺,甚至连自己的随身衣物都成了曹操的战利品。曹操充分地利用了这些宝物:拿到邺城四门,以实物来证实袁尚已被彻底歼灭,别妄想救兵了,欲想活命,两个字:投降!

这曹操也怪,求降的袁尚他坚决拒绝,坚决不降曹的审配他却坚决劝降,而审配却坚决不给曹操这个面子。

城中闻知袁尚已灭,人心惶惶,没人想给袁家陪葬,此时能降,岂不是最好的出路?审配却做了紧急政治动员:“幽州的袁熙公子马上就到,我们还怕没有主公吗?现在曹军已经疲乏力竭,只要坚守死战,我军必胜!”

还真差点让审配给说准:曹操确实有点得意忘形而疏于防范了,有次在出行巡视围壕时,离城过于近了。审配发觉之后,在其前方紧急埋伏了弓弩兵,等曹操临近之后,审配亲自指挥,一阵乱弩射下,差点要了曹操的命去,幸亏那弓弩兵中没有高手,曹操又机警得没给城上第二次机会,不然,真说不定笑到最后的是谁了。

情形到了这个样子:无论审配再忽悠得天花乱坠也用处不大了,将来的幸福生活不顶现在的肚子饿,等到那说不准的救兵来到,俺说不定已经成了哪位的口中美味了。抬轿子的还管坐轿的是谁?保命要紧。

所以人人思降保命,连审配的亲侄子审荣也不例外,坚决不替老袁家卖命了。一天夜里,身为东门校尉的审荣打开城门,放进了曹兵,邺城终于陷落了,还是那句老话:坚固的堡垒大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在审荣开城纳敌时,审配正巡逻在城东南角楼上,望见曹兵已进城,明白大势已去,当然最恨的是叛徒,只是不知道这叛变的罪魁是谁?忽然想起那辛毗亲哥的全家还在邺城狱中,现在最紧急的就是赶快宰了叛徒的全家,立即派人飞骑驰抵邺城狱中,在随曹军入城的辛毗赶到监狱之前,杀掉了辛毗兄一家老小。

审配巷战力尽被俘后见到了辛毗,辛毗心中恨极,抡马鞭劈头盖脸,边打边骂:“奴才!你今天死定了!”——骂什么也不该出口这个“奴”字呀?估计当时没细想当了奴才的是谁。

审配连正眼瞧他一下都懒得:“走狗之辈,正是由于你们这种不配称人的东西,才破了我冀州,我恨不能连你一块宰了!杀我?是你当走狗的能说了算的吗?”

有了上次白城楼对付陈宫失败的教训,曹操知道如何打击不怕死之人的心理。一见审配先问的就是:“知道是谁献了你的城门吗?”

审配当然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所以他老实地回答:“不知道!”

曹操得意得有点近似残酷:“就是你的亲侄审荣啊!”

审配几乎给气晕过去:“这小子混账到这种地步!”

曹操见击中了敌人的要害,心里那个痛快:“前日我行围城下,先生的箭弩怎么这么多呀?”

得意必然有失,曹操本不该对审配起这种嘲讽之心,一句随口戏言竟遭到了审配立即反讽:“我恨其少呀!”

曹操顿觉无趣,但还是不想杀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忠烈之士,便主动替对手辩解了起来:“卿忠于袁氏父子,亦自不得不尔也。”(《后汉书·袁绍列传》)

一听曹操话语有放过审配之意味,堂下的辛毗号啕大哭,曹操真有些为难了,又见审配毫无屈服的可能,只好狠心下令将审配斩首。

到了刑场,有个因投降而活命的冀州人张子谦,素不服气审配,欲来沾些口头上的便宜,得意喝令审配向南跪下,并笑着说与审配:“卿竟到了这种地步,何如我等?”

审配厉声痛骂:“你是个投降的俘虏,审配是个报国的忠臣,就是死又如何?哪能像你这般苟且偷生!”——张子谦反倒被骂得面如血染。

临行刑,喝令刽子手转自己北向,语气骄傲:“我君在北!”

自古燕赵多悲歌之士!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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