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 说林下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11-19 属于:韩非
  •   【原文】

      伯乐教二人相踶,相与之简子厩观马。一人举踶马。其一人从后而循之,三抚其尻而马不踶。此自以为失相。其一人曰:"子 非失相也。此其为马也,蹊肩而肿膝。夫踶马也者,举后而任前,肿膝不可任也,故后不举。子巧于相踺马而拙于任肿膝。"夫事有所必归,而以有所肿膝而不任, 智者之所独知也。惠子曰:"置猿于柙中,则与豚同。"故势不便,非所以逞能也。

      卫将军文子曾子,曾子不起而延于坐席,正身于奥。文子谓其御曰:"曾子,愚人也哉!以我为君子也,君子安可毋敬也?以我为暴人也,暴人安可侮也?曾子不僇,命也。"

      鸟有翢翢者,重首而屈尾,将欲饮于河,则必颠,乃衔其羽而饮之。人之所有饮不足者,不可不索其羽也。

      鳣似,蚕似蝎。人见蛇则惊骇,见蝎则毛起。渔者持鳣,妇人拾蚕,利之所在,皆为贲、诸。

      伯乐教其所憎者相千里之马,教其所爱者相驽马。千里马时一,其利缓;驽马日售,其利急。此《周书》所谓:"下言而上用者,惑也。"

      桓赫曰:"刻削之道,鼻莫如大,目莫如小。鼻大可小,小不可大也;目小可大,大不可小也。"举事亦然。为其后可复者也。则事寡败矣。

      崇侯、恶来知不适纣之诛也,而不见武王之灭之也。比干、子胥知其君之必亡也,而不知身之死也。故曰:"崇侯、恶来知心而不知事,比干、子胥知事而不知心。"圣人其备矣。

      宋太宰贵而主断。季子将见宋君,梁子闻之曰:"语必可与太宰三坐乎?不然,将不免。"季子因说以贵主而轻国。

      杨朱之弟杨布衣素衣而出。天雨,解素衣,衣缁衣而反,其不知而吠之。杨布怒,将击之。杨朱曰:"子毋击也,子亦犹是。曩者使女狗白而往,黑而来,子岂能毋怪哉?"

      惠子曰:"羿执鞅持扞,操弓关机,越人争为持的;弱子抒弓,慈母入室闭户。"故曰:"可必,则越人不疑羿;不可必,则慈母逃弱子。"

      【译文】

       伯乐教两个人去相踢人的烈马,他们一起到赵简子的马棚去看马。一个指点一匹马为踢人的马,另一人到马后头去摸它,拍了三下马屁股,但那马并没有踢。那人 就以为相错了。另外一人说:"你没有相错。是这匹马,肩部跌伤了,膝盖肿起来了。所谓踢人的马,要抬后腿就得用前腿支撑,膝盖肿了,不能支撑,所以后腿就 抬不起来。你相踢人的马相得好,可是不会看膝盖肿不肿。"事物的发生都有它的根由,因为前腿膝盖肿大而不能承担整个身子,这只有聪明的人才能知道。惠施 说:"把子放在木笼里,就和小一样了。"所以形势不利,就无法施展才能。

      卫国的将军文子去见曾子,曾子没有站起来就让文子入座,而他自己却端坐在尊位上。文子对他的车夫说:"曾子,真是个愚蠢的人哪!如果认为我是君子,对君子怎么可以不敬重呢?如果认为我是暴徒,对暴徒怎么可以侮辱呢?曾子不被诛戮,算他有命。"

      有一种叫翢翢的鸟,头重尾巴短,将要到河边饮水,就一定会栽到河里,要有另外一只鸟叼着它的翎毛才能饮水。人们要喝水而感到不足时,是不能不寻求他的羽翼的。

      鳝似蛇,蚕似大青虫。人看见蛇就会惊呼,看见大青虫连汗毛都会直立。然而打的人抓鳝鱼,妇女拿蚕,凡是有利可图的事,人们都可以成为像孟贲和专诸那样的勇士。

      伯乐教给他憎恨的人相千里马,教给他喜爱的人相劣马。千里马偶尔出现一次,得利太慢;劣马每天都有出售的,得利较快。这就是《逸周书》上说的:"把一时一事的小道理当作普遍的大道理用,只能偶尔为之,不可经常。"

      桓赫说:"雕塑的原则是:鼻子要大,眼睛要小。鼻子大了可以小,小了不可能变大;眼睛小了可以大,大了不可能变小。"办事也是这样。如果那事还可以重做的话,就很少会失败。

       崇侯和恶来都知道不顺从商纣就会遭到杀戮,却看不到周武王会把商纣消灭。比干和伍子胥都知道自己的君王一定要灭亡,然而却不知道自身会被杀害。所以 说:"崇侯和恶来知道君王的心意而不知道国家的兴亡;比干和伍子胥知道国家的兴亡而不知道君主的心意。"如果是圣人,那就完备了。

      宋国太宰地位尊贵而又专权独断。季子将要去见宋君,梁子听说后对他说:"你向宋君讲的话,可以是和你与宋君、太宰三人同时在座时讲的一样吗?不然,你将不免遭祸。"季子因此对国君只说了注重养生而看轻国事的话。

      杨朱之弟杨布穿着白衣服出门去。下雨了,他脱下白衣服,换上黑色的衣服回家,他的狗不知道而对他乱叫起来。杨布很生气,要打它。杨朱说:"不要打它,你也是一样的。如果你的狗出去时是白的,回来时是黑的,难道你不奇怪吗?"

       惠施说:"羿右手戴着扳指,左臂套着皮套袖,拿着弩、扣着扳机射箭时,就连关系疏远的越国人也争着去举箭靶;可是孩子拉弓射箭,就是他的亲生母亲也要躲 到屋里把门关上。"所以说:"肯定能射中目标,关系疏远的越国人也不会怀疑羿会射到自己;不一定射中,那么亲生母也要逃避射箭的孩子。"

      【原文】

      桓公问管仲:"富有涯乎?"答曰:"水之以涯,其无水者也;富之以涯,其富已足者也。人不能自止于足,而亡其富之涯乎!"

      宋之富贾有监止子者,与人争买百金之璞玉,因佯失而毁之,负其百金。而理其毁瑕,得千溢焉。事有举之而有败,而贤其毋举之者,负之时也。

      有欲以御见荆王者,众驺妒之。因曰:"臣能擞鹿。"见王。王为御,不及鹿;自御,及之。王善其御也,乃言众驺妒之。

      荆令公子将伐陈。丈人送之曰:"晋强,不可不慎也。"公子曰:"丈人奚忧?吾为丈人破晋。"丈人曰:"可。吾方庐陈南门之外。"公子曰:"是何也?"曰:"我笑句践也。为人之如是其易也,己独何为密密十年难乎?"

      以天下让许由,许由逃之,舍于家人,家人藏其皮冠。夫弃天下而家人藏其皮冠,是不知许由者也。

      三虱相与讼,一虱过之,曰:"讼者奚说?"三虱曰:"争肥饶之地。"一虱曰:"若亦不患腊之至而茅之燥耳,若又奚患?"于是乃相与聚嘬其母而食之。彘臞,人乃弗杀。

      虫有虺者,一身两口,争食相龅也。遂相杀,因自杀。人臣之争事而亡其国者,皆虺类也。

      宫有垩,器有涤,则洁矣。行身亦然,无涤垩之地则寡非矣。

      公子纠将为乱,桓公使使者视之。使者报曰:"笑不乐,视不见,必为乱。"乃使鲁人杀之。

      公孙弘断发而为越王骑,公孙喜使人绝之,曰:"吾不与子为昆弟矣。"公孙弘曰:"我断发,子断颈而为人用兵,我将谓子何?"周南之战,公孙喜死焉。

      【译文】

      齐桓公问管仲:"富有边际么?"回答说:"水的边际,就没有水了;富的边际,那是富的已经足够了。人不能自止于富足,那就失掉了富的边际了!"

      宋国有个富商叫监止子,他同人家争着买一块价值一百斤黄金的璞玉,假装失手落在地上摔坏了,赔偿货主一百斤黄金。然后再把摔坏的璞玉的裂痕修饰一番,售出后得了一千斤黄金。如果事情做失败了,就认为是不做更好,那只是看到了赔本之时。

      有一个想以驾车的技艺去见楚王的人,好多马夫都嫉妒他。于是他就说:"臣能从侧面打着鹿。"于是见到了楚王。楚王亲自驾车,没有赶上鹿;他就来驾车,把鹿追上了。楚王称赞他的驾车技艺,这才告诉楚王许多马夫嫉妒他。

       楚王将要让公子去攻打陈国。一位老人送他,说:"晋国强大,不可不谨慎。"公子说:"老人家忧虑什么?我定要攻破晋国给你老人家看看!"老人说:"行。 我就在陈国的南门外搭一个小棚子。"公子说:"什么意思?"老人说:"我是笑勾践哪!做人是这样容易,为什么他却要艰苦努力,十年卧薪尝胆呢?"

      帝尧想把天下让给许由,许由逃了,到一个百姓家里躲起来,那个百姓把他的皮帽子藏起来。许由把天下都放弃了,而那人却把他的皮帽子藏起来,这是不了解许由呀。

      三只虱子争辩不休。有一只虱子从旁经过,说:"你们争吵什么?"三只虱子说:"争着要占猪身上肥美的地方。"过路的虱子说:"你们也不害怕腊祭一到用茅草烧猪毛,把你们一起烧死,你们还计较什么呢?"于是这些虱子就聚到一起吸猪身上的血。猪瘦了,人就没有杀猪。

      有一种毒蛇叫虺,一个身子两张嘴,因为争抢食物,就互相咬起来。它们都要把对方咬死,于是也就把自己咬死了。做人臣的,互相争权夺势,把国家灭亡的,和争食自杀的毒蛇一样。

      房子要涂上白灰,器皿要洗涤,就洁净了。品德修养和待人处世也是这样,没有需要洗涤、涂白的地方,就很少出现过错了。

      公子纠将要作乱,齐桓公派使者去察看。使者回报说:"公子纠虽笑而不乐,看什么像视而不见,肯定要作乱。"齐桓公就让鲁国人把他杀了。

      公孙弘剪短头发而做了越王的马兵随从,公孙喜就派人同他断绝关系说:"我跟你不再是同胞兄弟了。"公孙弘说:"我虽剪短了头发,可是你却不怕掉脑袋替人家打仗,我要说你什么好呢?"在周南战役中,公孙喜阵亡了。

      【原文】

      有与悍者邻,欲卖宅而避之。人曰:"是其贯将满矣,子姑待之。"答曰:"吾恐其以我满贯也。"遂去之。故曰:"物之几者,非所靡也。"

      孔子谓弟子曰:"孰能导子西之钓名也?"子贡曰:"赐也能。"乃导之,不复疑也。孔子曰:"宽哉,不被于利!洁哉,民性有恒!曲为曲,直为直。"孔子曰:"子西不免。"白公之难,子西死焉。故曰:"直于行者曲于欲。"

      晋中行文子出亡,过于县邑。从者曰:"此啬夫,公之故人。公奚不休舍,且待后车?"文子曰:"吾尝好音,此人遗我鸣琴;吾好珮,此人遗我玉环,是振、我过者也。以求容于我者,吾恐其以我求容于人也。"乃去之。果收文子后车二乘而献之其君矣。

      周趮谓宫他曰:"为我谓齐王曰:‘以齐资我于魏,请以魏事王。’"宫他曰:"不可,是示之无魏也。齐王必不资于无魏者,而以怨有魏者。公不如曰:‘以王之所欲,臣请以魏听王。’齐王必以公为有魏也,必因公。是公有齐也,因以有齐、魏矣。"

      白圭谓宋大尹曰:"君长自知政,公无事矣。今君少主也,而务名,不如令荆贺君之孝也,则君不夺公位,而大敬重公,则公常用宋矣。"

       管仲、鲍叔相谓曰:"君乱甚矣,必失国。齐国之诸公子其可辅者,非公子纠,则小白也,与子人事一人焉,先达者相收。"管仲乃从公子纠,鲍叔从小白。国人 果弑君。小白先入为君,鲁人拘管仲而效之,鲍叔言而相之。故谚曰:"巫咸虽善祝,不能自祓也;秦医虽善除,不能自弹也。"以管仲之圣而待鲍叔之助,此鄙谚 所谓"虏自卖裘而不售,士自誉辩而不信"者也。

      荆王伐吴,吴使沮卫、蹷融犒于荆师。而将军曰:"缚之,杀以衅鼓。"问之曰:"女来, 卜乎?"答曰:"卜。""卜吉乎?"曰:"吉。"荆人曰:"今荆将以女衅鼓,其何也?"答曰:"是故其所以吉也。吴使臣来也,固视将军怒。将军怒,将深沟 高垒;将军不怒,将懈怠。今也将军杀臣,则吴必警守矣。且国之卜,非为一臣卜。夫杀一臣而存一国,其不言吉,何也?且死者无知,则以臣衅鼓无益也;死者有 知也,臣将当战之时,臣使鼓不鸣。"荆人因不杀也。

      【译文】

      有一家跟暴徒是邻居,想要把住宅卖了以躲开他。有人说:"这人就要恶贯满盈了,你姑且等待一下。"要卖住宅的人回答说:"我怕他害了我才恶贯满盈啊!"他终于离开这个地方。所以说:"凡事到了危急的时刻,不能迟疑不决。"

       孔子对弟子说:"谁能开导子西不沽名钓誉呢?"子贡说:"我能办到。"子贡开导子西,子西不再疑虑了。孔子说:"胸怀多么宽广,不为利诱!品行多么纯 洁,人性有恒!歪曲的就是歪曲,正直的就是正直。"孔子又说:"子西不免要遭灾祸。"白公胜发动叛乱,子西被杀了。所以说:"行为刚直的人难免为贪欲者所 挫。"

      晋国的中行文子逃亡时,经过县城。随从说:"这里是收粮官的住处,他是主公的老部下。主公为什么不进去休息休息,也好等等后面 的车?"文子说:"我过去喜欢音乐,这个人送给我好琴;我喜欢玉珮,这个人送给我玉环,这是助长我的过失。为了求得我好感的人,我怕他会拿我去求得人家的 好感呀。"于是就离开了。这个人果然扣下了后面的两辆车而献给了君王。

      周趣对宫他说:"你替我对齐王说:‘用齐国的力量帮助我到魏国 去做官,请允许我拿魏国来侍奉齐王。’"宫他说:"那不行,那就表白你在魏国没有权势了。齐王一定不会帮助在魏国没有权势的人,而与魏国有权势的人结下怨 仇。你不如说:‘按照齐王的要求,请允许臣让魏国听命于大王。’齐王就一定会认为你在魏国有权势,就肯定要依靠你了,这样你就会赢得齐国的帮助,因而在 齐、魏两国都有权势了。"

      白圭对宋国太宰说:"国君长大了,自己就能理政了,您就没有什么忙的了。现在国君年少,追求名声,不如让楚国祝贺国君的孝行,那样国君就不会夺去您的职位,而且会特别敬重您,这样您就会在宋国长久掌政了。"

       管仲和鲍叔商议说:"国君昏乱极了,必定要失掉江山。齐国可以辅佐的公子,不是公子纠就是小白了,我和你各辅一人,将来谁先继承君位,相互有个提携。" 管仲侍奉公子纠,鲍叔侍奉小白。齐国人果然把君主杀了。小白先进入齐都被立为国君,鲁国把管仲囚禁起来献给齐国,鲍叔讲了管仲的才干而被任命为丞相。所以 谚语说:"巫咸虽然善于祷告,却不能为自己祭神除祸;扁鹊虽然善于治病,却不能为自己行针。"就拿管仲的圣明来说,还要依靠鲍叔的帮助,这正是民间谚语所 说的:"奴仆自售皮袄,却无人购买;士人自夸善辩,却无人相信。"

      楚王伐吴,吴国派沮卫和蹷融二人去犒劳楚军。可是楚国的将军说: "把他们绑上,杀了祭鼓。"问他俩说:"你们来的时候,占卜没有?"回答说:"占卜了。""占卜吉不吉?"回答说"吉。"楚国人说:"现在就要用你们的血 来祭鼓,那又是怎么回事呀?"回答说:"因此才吉利呀!吴国的使臣来了,本来就是要看将军生气的。将军一怒,我国就要深沟高垒修筑防御工事,严密守备;将 军不怒,那我们就会懈怠了。现在将军杀臣,那吴国一定会提高戒备严密防守了。况且国家的占卜,并不是为了一个小臣来占卜。杀了一个小臣,而保全了一个国 家,不叫吉利而叫什么呢?尤其死者是无知的,所以杀臣也是无益的;若死而有知,臣就要当战斗之时,让你们的鼓不响。"楚因此没有杀他们。

      【原文】

      知伯将伐仇由而道难不通,乃铸大钟遗仇由之君。仇由之君大说,除道将内之。赤章曼枝曰:"不可。此小之所以事大也,而今也大以来,卒必随之,不可内也。"仇由之君不听,遂内之。赤章曼枝因断毂。而驱,至于齐,七月而仇由亡矣。

       越已胜吴,又索卒于荆而攻晋。左史倚相谓荆王曰:"夫越破吴,豪士死,锐卒尽,大甲伤。今又索卒以攻晋,示我不病也。不如起师与分吴。"荆王曰: "善。"因起师而从越。越王怒,将击之。大夫种曰:"不可。吾豪士尽,大甲伤。我与战,必不克,不如赂之。"乃割露山之阴五百里以赂之。

      荆伐陈,吴救之,军间三十里。雨十日,夜星。左史倚相谓子期曰:"雨十日,甲辑而兵聚。吴人必至,不如备之。"乃为陈。陈未成也而吴人至,见荆陈而反。左史曰:"吴反复六十里,其君子必休,小人必食。我行三十里击之,必可败也。"乃从之,遂破吴军。

      韩、赵相与为难。韩子索兵于魏曰:"愿借师以伐赵。"魏文侯曰:"寡人与赵兄弟,不可以从。"赵又索兵以攻韩,文侯曰:"寡人与韩兄弟,不敢从。"二国不得兵,怒而反。已乃知文侯以搆于己,乃皆朝魏。

      齐伐鲁,索谗鼎,鲁以其雁往。齐人曰:"雁也。"鲁人曰:"真也。"齐曰:"使乐正子春来,吾将听子。"鲁君请乐正子春,乐正子春曰:"胡不以其真往也?"君曰:"我爱之。"答曰:"臣亦爱臣之信。"

      韩咎立为君,未定也。弟在周,周欲重之,而恐韩咎不立也。綦毋恢曰:"不若以车百乘送之。得立,因曰为戒;不立,则日来效贼也。"

       靖郭君将城薛,客多以谏者。靖郭君谓谒者曰:"毋为客通。"齐人有请见者曰:"臣请三言而已。过三言,臣请烹。"靖郭君因见之。客趋进曰:"海大鱼。" 因反走。靖郭君曰:"请闻其说。"客曰:"臣不敢以死为戏。"靖郭君曰:"愿为寡人言之。"答曰:"君闻大鱼乎?网不能止,缴不能絓也,荡而失水,蝼蚁得 意焉。今夫齐亦君之海也。君长有齐,奚以薛为?君失齐,虽隆薛城至于天,犹无益也。"靖郭君曰:"善。"乃辍,不城薛。

      荆王弟在秦, 秦不出也。中射之士曰:"资臣百金,臣能出之。"因载百金之晋,见叔向,曰:"荆王弟在秦,秦不出也。请以百金委叔向。"叔向受金而以见之晋平公,曰: "可以城壶丘矣。"平公曰:"何也?"对曰:"荆王弟在秦,秦不出也,是秦恶荆也,必不敢禁我城壶丘。若禁之,我曰:‘为我出荆王之弟,吾不城也。’彼如 出之,可以德荆;彼不出,是卒恶也,必不敢禁我城壶丘矣。"公曰:"善。"乃城壶丘。谓秦公曰:"为我出荆王之弟,吾不城也。"秦因出之。荆王大说,以炼 金百镒遗晋。

      阖庐攻郢,战三胜。问子胥曰:"可以退乎?"子胥对曰:"溺人者一饮而止,则无遂者,以其不休也。不如乘之以沉之。"

      郑人有一子,将宦,谓其家曰:"必筑坏墙,是不善,人将窃。"其巷人亦云。不时筑,而人果窃之。以其子为智,以巷人告者为盗。

      【译文】

       智伯瑶将要攻打仇由而道路艰险难通,于是就铸造一口大钟赠送给仇由的国君。仇由的国君非常高兴,开山劈道将要接受大钟。赤章曼枝说:"不可。这是小国侍 奉大国的行为,而今大国这样做,军队肯定随后就到,是不能接受的。"仇由的国君不听,终于接受了。赤章曼枝因而把车毂截短奔跑上路,到了齐国。七个月后仇 由就灭亡了。

      越国已经战胜了吴国,又到楚国去借兵而要攻打晋国。左史倚相对楚王说:"越国攻破吴国,豪杰之士死了,精锐的部队没有 了,身穿重甲的受伤了。如今又来借兵去攻打晋国,这是给我们显示他们还没有伤元气。不如发兵同他们瓜分吴国。"楚王说:"好。"于是发兵跟踪越国的军队。 越王气坏了,将要进攻楚军。大夫文种说:"不可以。我们的豪杰之士都死了,身穿重甲的受伤了。若同他们交战,肯定不会赢,不如买通他们。"于是把露山以北 五百里的地方割让给楚国。

      楚国攻打陈国,吴国来救陈国,两国军队只隔三十里。雨下了十天,夜里星星出来了。左史倚相对司马子期说: "雨下了十天,盔甲和武器都集中起来。吴军肯定会来,要做好防备。"于是就整军列阵。军阵还没有列好,吴军就到了,看见楚军已在布阵就回去了。左史说: "吴兵来回行军六十里,他们的将帅一定要休息,兵卒一定要吃饭,我军行三十里去追击,肯定会把他们打败。"司马依言而行,于是把吴兵打得大败。

      韩国与赵国互相为敌。韩国国君向魏国借兵说:"希望借兵攻赵。"魏文侯说:"寡人与赵国是兄弟之邦,不能从命。"赵国也去借兵而攻韩,文侯说:"寡人与韩国是兄弟之邦国,不敢从命。"两国都没有得到兵,愤怒而归。后来才知道魏文侯是为了让他们和解,就都来朝见魏国了。

       齐国攻打鲁国,向鲁国索要谗鼎,鲁国就把假的送去了。齐国人说:"这是假的。"鲁国人说:"是真的。"齐国人说:"让乐正子春来,我们就听你们的。"鲁 君就去请乐正子春。乐正子春说:"为什么不把真的送去呢?"鲁君说:"我喜爱那鼎。"乐正子春回答说:"臣我也爱臣的信义。"

      韩咎将被立为韩国国君,还没有定下来。他的弟弟在西周,西周想要让他得到权势,又怕韩国不立他兄为君。綦毋恢说:"不如用一百辆战车送他回国。能够立为君,就说是为他戒备;不能立为君,就说是来献贼的。"

       靖郭君将要建薛城,门客来进谏的很多。靖郭君对传报官说:"不许给宾客通报。"有一个齐国人请求进见说:"请允许臣只说三个字。超过三个字,就叫我人汤 锅。"靖郭君就接见了他。这个门客迈着小步快走几步说:"海大鱼。"于是回头就跑。靖郭君说:"请你讲讲是什么意思。"门客说:"臣不敢拿死当儿戏。"靖 郭君说:"我希望你给我讲讲。"回答说:"主公听说过大鱼吗?用鱼网捕不了,用丝绳也绊不住,它腾跃,一下子跌落到岸上,蝼蛄蚂蚁都可以在它的身上逞能。 如今齐国是主公的大海。主公能长远得到齐王的恩宠,那区区之薛城又有什么用处?主公失掉齐王的恩宠,即使把薛城筑得高到天上,也是不顶用的。"靖郭君说: "好。"这才作罢,不筑薛城了。

      楚王之弟在秦国,秦国又不放他回来。一个武卫侍从说:"资助我一百斤黄金,臣下能够让秦国放人。"于 是载一百斤黄金到晋国,进见叔向说:"楚王之弟在秦国,秦国不放他回来。请允许我拿这一百斤黄金托付给您。"叔向接受了黄金,便领他去谒见晋平公,说: "可以建壶丘城了。"平公说:"为什么?"叔向说:"楚王之弟在秦国,秦不放他回去,这就是说秦恨楚国,肯定不敢禁止我建壶丘城。如果禁止我们,我们就 说:‘为我放了楚王之弟,我们就不建城池了。’他们如果放人,可以使楚国对我们感恩;他们不放人,那是始终在怨恨楚国,一定不敢禁止我们建壶丘城了。"平 公说:"好。"就建起壶丘城来。同时对秦君说:"为我们放了楚王的弟弟,我们就不建城了。"秦国因此放了人。楚王非常高兴,拿纯金一百斤送给晋国。

      吴王阖庐攻打郢都,打了三次胜仗。吴王问伍子胥说:"可以退兵了吗?"伍子胥说:"要把人淹死,只灌他一口水就住手了,那是不会成功的,只是半途而废。不如趁机把他沉入水底。"

      郑国人有一个儿子,即将做官,对家人说:"一定要把坏墙修好,修不好,有人将来偷盗。"街坊邻居也这么说。墙没有及时修好,果然被人偷了。郑国人认为他儿子聪明,而把好心的街坊邻居看成是盗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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