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有度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11-19 属于:韩非
  •   【原文】

      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荆庄王,并国二十六,开地三千里:庄王之氓社稷也,而荆以亡。 齐桓公并国三十,启地三千里;桓公之氓社稷也,而齐以亡。燕襄王以河为境,以蓟。为国,袭涿、方城,残齐,平中山,有燕者重,无燕者轻;襄王之氓社稷也, 而燕以亡。魏安釐王攻燕救赵,取地河东;攻尽陶、魏之地;加兵于齐,私平陆之都;攻韩拔管,胜于淇下;睢阳之事,荆军老而走;蔡、召陵之事,荆军破。兵四 布于天下,威行于冠带之国;安釐王死而魏以亡。故有荆庄、齐桓,则荆、齐可以霸;有燕襄、魏安釐,则燕、魏可以强。今皆亡国者,其群臣官吏皆务所以乱而不 务所以治也。其国乱弱矣,又皆释国法而私其外,则是负薪而救火也,乱弱甚矣!

      故当今之时,能去私曲就公法者,民安而国治;能去私行行 公法者,则兵强而敌弱。故审得失有法度之制者,加以群臣之上,则主不可欺以诈伪;审得失有权衡之称者,以听远事,则主不可欺以天下之轻重。今若以誉进能, 则臣离上而下比周;若以党举官,则民务交而不求用于法。故官之失能者其国乱。以誉为赏,以毁为罚也,则好赏恶罚之人,释公行,行私术,比周以相为也。忘主 外交,以进其与,则其下所以为上者薄矣。交众,与多,外内朋党,虽有大过,其蔽多矣。故忠臣危死于非罪,奸邪之臣安利于无功。忠臣之所以危死而不以其罪, 则良臣伏矣;奸邪之臣安利不以功,则奸臣进矣,此亡之本也。若是,则群臣废法而行私重,轻公法矣。数至能人之门,不一至主之廷;百虑私家之便,不一图主之 国。属数虽多,非所以尊君也;百官虽具,非所以任国也。然则主有人主之名,而实托于群臣之家也。故臣曰:亡国之廷无人焉。廷无人者,非朝廷之衰也。家务相 益,不务厚国;大臣务相尊,而不务尊君;小臣奉禄养交,不以官为事。此其所以然者,由主之不上断于法,而信下为之也。故明主使法择人,不自举也;使法量 功,不自度也。能者不可弊,败者不可饰,誉者不能进,非者弗能退,则君臣之间明辩而易治,故主仇法则可也。

      【译文】

       国家不会总是强盛的,也没有总是衰弱的。执法坚定的国家就强盛;执法软弱的国家就衰弱。楚庄王兼并了二十六个诸侯国,开拓疆土三千里;等到庄王弃国而亡 之后,楚国也就衰败了。齐桓公兼并了三十个诸侯国,开拓领土三千里;等到桓公弃国而死之后,齐国也就衰亡了。燕昭王以黄河为国界,以蓟为国都,有涿邑和方 城作为屏障,横扫齐国,平定了中山,和燕国友好的诸侯就会被敬重,和燕国不友好的诸侯就会被看轻;等到昭王弃国而死之后,燕国也就衰落了。魏安釐王进攻燕 国,救援赵国,夺回河东领地;攻取定陶,占有全部卫国领地;用兵齐国,据平陆为己有;攻打韩国,拿下管城,在淇下打了胜仗;睢阳战役,楚兵疲困而遁逃;上 蔡、召陵战役,楚兵被攻破。魏国之兵布满天下四面八方,威慑中原各国;而安釐王一死,魏国就衰微了。所以有了楚庄、齐桓,楚国和齐国就可以称霸;有燕昭、 魏安釐,燕国和魏国就可以强大。而今都成了衰败之国,就是因为这些国家群臣官吏都去尽力乱国而不务治国的缘故。国家已经混乱衰弱了,他们又都放弃国法而私 通外国,这是背着干柴去救火,国家就更加混乱衰败了!

      所以当今之时,能够除掉私弊,秉公执法,百姓就能安乐而国家太平;能够除掉私 利,推行公法,则国家兵力就能强盛而敌人就会被削弱。因此,研究得失而又有法令制度作准则,用以规范群臣的君主,就不会被臣下狡诈虚伪的手段所欺骗;审察 得失而又有衡量轻重的标准,用以判断大事的君主,就不会被臣下颠倒天下的轻重所欺骗。如今如果根据名声来举荐贤能,臣民就会背离君主而在下面互相勾结;如 果根据乡党来推举官吏,臣民就会尽力私下交结而不遵循公法。所以,官吏不称职,国家就混乱。凭名声就可以得到赏赐,据诋毁就要受到责罚,那么喜欢赏赐、讨 厌责罚的人就会放弃公家的事,去干营私的勾当,互相勾结彼此利用了。忘却了君主而私通外国,引进自己党羽,那么其下属能为君主出力的就少了。结交宽广,党 羽又多,里外勾结,虽然有了很大的罪过,给他遮掩的人也就多了。因此,忠臣没有罪过却遭杀害,奸邪之臣没有功劳却可以安稳得利。忠臣遭遇危害而死难,而并 不是因为有罪,那么良臣就隐退了;奸臣安稳得利,而不是因为有功,那么奸臣就挤进来了。这就是亡国的根本原因。如果这样,群臣的废法营私就越来越严重,把 公法看作微不足道了。他们会几次三番到奸臣的门下,而君主的宫廷一次也不去;对自家个人的私益考虑上百次,对国家的利益一次都不谋划。君主下属官吏虽然众 多,并不是为了尊重君主;各种官吏虽然具备,并不是为了国家。那么君主虽有君主之名,而其实是依托群臣的私家权势。所以臣这样说:衰亡的国家的朝廷,是没 有治国之人呵!说朝廷没有治国之人,并不是说朝廷的人少呵。对自家的利益相互借助,对国家的利益从不考虑;大臣之间尽一切可能互相尊重,就是不想尊重君 主;小臣拿着俸禄私下交结,竟把公务丢在脑后。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是由于君主不能依法决断,而听凭臣下为所欲为。因此,明主依靠公法来选择人才,不是以 自己的私意去任用;依靠公法来衡量功过,不是以自己的私意去考核。这样,有才干的人埋没不了,没有才干的人也掩盖不住,徒有虚名的人也选不上不来,遭受恶 意中伤的人也不会被罢免,这样君臣之间是非曲直一清二楚,国家就容易治理,因此君主只用公法来考核就可以了。

      【原文】

       贤者之为人臣,北面委质,无有二心。朝廷不敢辞贱,军旅不敢辞难;顺上之为,从主之法,虚心以待令,而无是非也。故有口不以私言,有目不以私视,而上尽 制之。为人臣者,譬之若手,上以修头,下以修足;清暖寒热,不得不救;镆铘傅体,不敢弗搏。无私贤哲之臣,无私事能之士。故民不越乡而交,无百里之戚。贵 贱不相逾,愚智提衡而立,治之至也。

      今夫轻爵禄,易去亡,以择其主,臣不谓廉。诈说逆法,倍主强谏,臣不谓忠。行惠施利,收下为名, 臣不谓仁。离俗隐居,而以作非上,臣不谓义。外使诸侯,内耗其国,伺其危险之陂,以恐其主曰:"交非我不亲,怨非我不解。"而主乃信之,以国听之,卑主之 名以显其身,毁国之厚以利其家,臣不谓智。此数物者,险世之说也,而先王之法所简也。先王之法曰:"臣毋或作威,毋或作利,从王之指;无或作恶,从王之 路。"古者世治之民,奉公法,废私术,专意一行,具以待任。

      【译文】

      作为有德有才的人臣,献身君主,是没有二心 的。在朝廷上不敢推辞低贱的职务,在军旅中不敢不接受危险的战事;顺从君主的旨意,遵循君主的法规,虚心等待命令,而无个人的是非成见。所以,尽管有口不 为自己说话,有目不为自己察看,而完全听从君主的指挥。做人臣者,就好比手一样,向上用来梳理头发,向下用来修脚;遇到冷暖寒热,就不能不去维护;遇到宝 剑砍过来,就不能不搏斗。君主不偏袒贤能之臣,偏爱有才干的人。所以百姓就不会跨越乡镇去交结,也没有百里奔波的忧愁与疲惫。贵贱等级不相逾越,智者愚者 各得其所,这是治国的最高境界。

      如今有人轻视爵禄,轻易逃亡,以择其主,我不认为他是清廉的。奸诈违法,违背君主,强行谏争,我不认 为他是忠诚的。施行小恩小惠,收买人心,沽名钓誉,我不认为他是仁爱的。离开人世,隐退林下,诽谤君主;我不认为他是仁义的。出使诸侯之国,损害自己的国 家,窥探危险之机,用以恐吓他的君主说:"结交各国不是我去就不能亲近,怨仇不是我去就不能解除。"而君主就信任他,把国家的全权都交付给他,压低君主的 名示他的身价,消耗国家大量财富以图自家之利,我不认为他有智谋。这几种情况,为乱世所欢迎,而为先王之法所屏弃。先王之法说:"为臣不要使威风,不要图 私利,要顺从君主的旨意;不要违法作恶,要听从君主的指示。"古时候太平盛世的百姓,奉公守法,不谋私利,专心一意为主上出力,时刻作好准备以等待君主的 命令。

      【原文】

      夫为人主而身察百官,则日不足,力不给。且上用目,则下饰观;上用耳,则下饰声;上用虑,则下繁 辞。先王以三者为不足,故舍己能而因法数,审赏罚。先王之所守要,故法省而不侵。独制四海之内,聪智不得用其诈,险躁不得关其佞,奸邪无所依。远在千里 外,不敢易其辞;势在郎中,不敢蔽善饰非;朝廷群下,直凑单微,不敢相逾越。故治不足而日有余,上之任势使然也。

      夫人臣之侵其主也, 如地形焉,即渐以往,使人主失端,东西易面。而不自知。故先王立司南。以端朝夕。故明主使其群臣不游意于法之外,不为惠于法之内,动无非法。峻法,所以禁 过游外私也;严刑,所以遂令惩下也。威不贰错;制不共门。威制共,则众邪彰矣;法不信,则君行危矣;刑不断,则邪不胜矣。故曰:巧匠目意中绳,然必先以规 矩为度;上智捷举中事,必以先王之法为比。故绳直而枉木斫,准夷而高科削,权衡县而重益轻,斗石设而多益少。故以法治国,举措而已矣。法不阿贵,绳不挠 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辞,勇者弗敢争。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故矫上之失,诘下之邪,治乱决缪,绌羡齐非,一民之轨,莫如法。属官威民,退淫殆, 止诈伪,莫如刑。刑重,则不敢以贵易贱;法审,则上尊而不侵。上尊而不侵,则主强而守要,故先王贵之而传之。人主释法用私,则上下不别矣。

      【译文】

       做君主的要亲自去考察百官,时间就不够,精力也达不到。况且君主要用眼睛看,臣下就装饰外表;君主要用耳朵听,臣下就鼓吹声音;君主要用思虑考察,臣下 就巧设种种说词。先王认为只靠这三种办法是不够的,所以才放弃自己的能力而依靠法术,严明赏罚。先王所奉行的是抓住要害,法制简便而君权不受侵害。君主独 自操纵四海,聪明机智的人才不敢欺诈,阴险暴躁的人不能施展诡计,奸邪者无处依托。臣子远在千里之外,也不敢改变一言一词;近在宫廷之中,作为君主的侍 从,也不敢掩盖善良而隐瞒过恶朝廷的群臣官吏,都能把个人微薄的力量直接汇集起来献给君主,而不敢互相逾越职守。因此要办的事很少而每天都有剩余时间,君 主暹用权势才能使之如此。

      臣下侵蚀君主的权力,就和地形一样,逐渐地在变,使君主失掉正确的方向,改变了东西方位还不知道。因此先王 设立指南仪器以端正朝夕,明主使他的群臣不在法度所允许的范围之外考虑问题,也不在法度所允许的范围之内给人以小恩小惠,一举一动都不违法。峻法,是禁止 臣下营私舞弊;严刑,是用来贯彻命令、惩治臣下的。君主的威势不能分为君臣两处;君主的权力也不能与臣下共掌。威势、权力由君臣共掌,各种邪门歪道就会猖 狂起来;执法无信,君主的指令就行不通;刑罚不决断,奸邪就无法制服。所以说:巧匠用眼睛一看就和用准绳量的一样平直,但是也必须先用规矩量好;智慧高超 很快就能把事情看准,但是也必须用先王之法为尺度。所以用线绳取直,木料的弯曲部分就得砍掉;用水准操平,凸出的部分就得削去;声来显用秤来称轻重,重的 就得减点添给轻的;用斗石来量多少,多的就得减点添给少的。因此,用法来治理国家,就是按规矩办事。法令不偏袒地位高贵的人,线绳取直也不能迁就弯曲之 处。受到法令的制裁,有智慧的人也不能用言词推卸责任,勇敢的人也不敢抗争。有罪用刑,对大臣也不能回避;有功行赏,对百姓也不能遗漏。因此,纠正君主的 过失,责问臣下的偏邪,整顿混乱,判断谬误,削减有余,纠正错误,统一人们的行动,没有比法再好的了。严肃官吏的法纪,威慑百姓,斥退放荡懈怠的人,禁止 欺诈、弄虚作假,没有比刑罚再好的了。刑罚重,就不敢因地位高贵而欺负低贱的人;法令严明,君主的尊严就不会遭受侵害。君主的尊严不受侵害,则君主坚强而 又恪守原则,所以先王才看重它而把它传承下来。君主如果放弃法而用私意治国,那么君臣上下就没有区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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