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十过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11-19 属于:韩非
  •   【原文】

      十过:一曰,行小忠,则大忠之贼也。二曰,顾小利,则大利之残也。三曰,行僻自用,无礼诸侯,则亡身之至也。四曰,不务 听治而好五音,则穷身之事也。五曰,贪愎喜利,则灭国杀身之本也。六日,耽于女乐,不顾国政,则亡国之祸也。七曰,离内远游而忽于谏士,则危身之道也。八 曰,过而不听于忠臣,而独行其意,则灭高名为人笑之始也。九曰,内不量力,外恃诸侯,则削国之患也。十曰,国小无礼,不用谏臣,则绝世之势也。

      【译文】

       十种过错:一是尽小忠,这就成了大忠之祸。二是顾小利,这就成了大利之害。三是行为偏邪,对诸侯无礼,那就是自取灭亡的最大诱因。四是不务治国而喜好音 乐,那就只能走上困危自身的道路。五是贪得无厌,刚愎自用,这就是灭国杀身的根由。六是沉溺于歌舞女色,不顾国家政务,这就是亡国的祸水。七是离开国都, 到远方去游乐,不顾忠臣的进谏,这就是危害自身之路。八是有错误而又不听忠臣的劝告,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会丧尽崇高的名声,而开始被人耻笑了。九 是内不量力,外仗盟国,这就是削弱国家的祸根。十是国小而对人无礼,又不听忠臣的谏阻,势必走上绝路。

      【原文】

       奚谓小忠?昔者楚共王与晋厉公战于鄢陵,楚师败,而共王伤其目。酣战之时,司子反渴而求饮,竖谷阳操觞酒而进之。子反曰:"嘻!退,酒也。"谷阳曰: "非酒也。"子反受而饮之。子反之为人也,嗜酒,而甘之,弗能绝于口,而醉。战既罢,共王欲复战,令人召司马子反,司马子反辞以心疾。共王驾而自往,入其 幄中,闻酒臭而还,曰:"今日之战,不谷亲伤。所恃者,司马也,而司马又醉如此,是亡楚国之社稷而不恤吾众也。不谷无复战矣。"于是还师而去,斩司马子反 以为大戮。故竖谷阳之进酒,不以仇子反也,其心忠爱之而适足以杀之。故曰:行小忠,则大忠之贼也。

      【译文】

      什么 叫小忠?从前楚共王和晋厉公在鄢陵交战,楚国的军队打败了,楚共王的眼睛又被射伤。当交战激烈之时,司马子反渴了要喝水,小童谷阳就端着一壶酒来给司马 喝。子反说:"哎呀!拿回去,这是酒。"谷阳说:"不是酒。"子反接过来就喝了。子反的为人,就是喜欢酒,就认为酒美,喝起来就没个够,结果喝醉了。战斗 已经结束了,楚共王想再战,叫人招唤司马子反,司马子反以心疼得厉害为由而推辞了。共王坐车亲自到司马那里,一进帐就闻到酒气,便回来了,说:"今天的战 斗,寡人自身也受伤了。我倚仗的就是司马,而司马又醉成这等模样,这就是看着楚国的灭亡而不顾我的部队呀。寡人也没法再打了。"于是班师而归,斩司马子 反,陈尸示众。所以说竖谷阳进酒,并不是仇恨子反,他的心是忠于子反,而且是爱子反的,然而恰恰把子反害了。因此说,尽小忠,就是对大忠的祸害。

      【原文】

       奚谓小利?昔者晋献公欲假道于虞以伐虢。荀息曰:"君其以垂棘之璧与屈产之乘,赂虞公,求假道焉,必假我道。"君曰:"垂棘之璧,吾先君之宝也;屈产之 乘,寡人之骏马也。若受吾币不假之道,将奈何?"荀息曰:"彼不假我道,必不敢受我币。若受我币而假我道,则是宝犹取之内府而藏之外府也,马犹取之内厩而 著之外厩也。君勿忧。"君曰:"诺。"乃使荀息以垂棘之璧与屈产之乘赂虞公而求假道焉。虞公贪利其璧与马而欲许之。宫之奇谏曰:"不可许。夫虞之有虢也, 如车之有辅。辅依车,车亦依辅,虞、虢之势正是也。若假之道,则虢朝亡而虞夕从之矣。不可,愿勿许。"虞公弗听,遂假之道。荀息伐虢克之,还反处三年,兴 兵伐虞,又克之。荀息牵马操璧而报献公,献公说曰:"璧则犹是也。虽然,马齿亦益长矣。"故虞公之兵殆而地削者,何也?爱小利而不虑其害。故曰:顾小利, 则大利之残也。

      【译文】

      什么叫小利?从前晋献公想要向虞国借道去征伐虢国。荀息说:"您还是用垂棘美玉和屈产宝 马去贿赂虞公,求他借道,他一定能借给我们。"献公说:"垂棘美玉是我父亲的珍宝,屈产宝马是寡人的骏马。如果他接受了我们的礼物而不借道给我们,那可怎 么办?"荀息说:"他不借道,一定不敢接受我们的礼物。如果接受我们的礼物而借道给我们,那么这珍宝就如同从内库取出来而收藏在外库一样,马就如同从里面 的马棚牵出来而拴在外头的马棚里一样。您不必忧虑。"献公说:"好。"就让苟息带着垂棘美玉和屈产宝马去贿赂虞公而请求借道。虞公贪图璧玉和宝马就想答应 下来。宫之奇进谏说:"不能答应。虞国和虢国的关系就如同牙床和腮帮的关系一样,腮帮依靠牙床,牙床也要依靠腮帮,虞、虢两国的形势正是这样。如果借道给 他们,那么虢国早晨灭亡了,虞国晚上也就会跟着灭亡。不行,请不要答应。"虞公不听,就把道借给晋国了。荀息征伐虢国,把虢国攻下来。回国过了三年,又起 兵征伐虞国,又把虞国攻下来。荀息牵着宝马拿着璧来报告献公,献公说:"璧还是那块璧。尽管如此,马齿可是增加了。"虞公的军队垮了,国土没有了,这是什 么原因呢?就是爱小利而不考虑后果。所以说,顾小利,就成了大利的祸害。

      【原文】

      奚谓行僻?昔者楚灵王为申之 会,宋太子后至,执而囚之;狎徐君,拘齐庆封。中射士谏曰:"合诸侯,不可无礼,此存亡之机也。昔者桀为有戎之会而有缗叛之,纣为藜丘之蒐而戎、狄叛之, 由无礼也。君其图之。"君不听,遂行其意。居未期年,灵王南游,群臣从而劫之。灵王饿而死乾溪之上。故曰:行僻自用,无礼诸侯,则亡身之至也。

      【译文】

       什么叫行为偏邪?从前楚灵王在申国与诸侯会盟,宋太子来迟了,就抓起来关禁闭;又戏弄徐君,还把齐国国相庆封拘押起来。中射士进谏说:"会合诸侯,不能 无礼。这是存亡的关键。从前夏桀在有戎会合诸侯,有缗就背叛他了;殷纣在藜丘会合诸侯围猎,戎、狄就背叛他了;这都是因为无礼。请君主还是考虑考虑吧!" 灵王不听,还是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过了不到一年,灵王到南方去游乐,群臣趁机夺了他的王位。灵王最后饿而死乾溪。所以说,行为偏邪,刚愎自用,对诸侯无 礼,那就是自取灭亡。

      【原文】

      奚谓好音?昔者卫灵公将之晋,至濮水之上,税车而放马,设舍以宿。夜分,而闻鼓新 声者而说之。使人问左右,尽报弗闻。乃召师涓而告之,曰:"有鼓新声者,使人问左右,尽报弗闻。其状似鬼神,子为我听而写之。"师涓曰:"诺。"因静坐抚 琴而写之。师涓明日报曰:"臣得之矣,而未习也,请复一宿习之。"灵公曰:"诺。"因复留宿。明日而习之,遂去之晋。晋平公觞之于施夷之台。酒酣,灵公 起。公曰:"有新声,愿请以示。"平公曰:"善。"乃召师涓,令坐师旷之旁,援琴鼓之。未终,师旷抚止之,曰:"此亡国之声,不可遂也。"平公曰:"此道 奚出?"师旷曰:"此师延之所作,与纣为靡靡之乐也。及武王伐纣,师延东走,至于濮水而自投。故闻此者,必于濮水之上。先闻此声者,其国必削,不可遂。" 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子其使遂之。"师涓鼓究之。平公问师旷曰:"此所谓何声也?"师旷曰:"此所谓清商也。"公曰:"清商固最悲乎?"师旷曰: "不如清徵。"公日"清徵可以闻乎?"师旷曰:"不可。古之听清徵者,皆有德义之君也。今吾君德薄,不足以听。"平公曰:"寡人之所好者,音也,愿试听 之。"师旷不得已,援琴而鼓。一奏之,有玄鹤二八,道南方来,集于郎门之垝。再奏之,而列。三奏之,延颈而鸣,舒翼而舞,音中宫商之声,声闻于天。平公大 说。坐者皆喜。平公提觞而起为师旷寿,反坐而问曰:"音莫悲于清徵乎?"师旷曰:"不如清角。"平公曰:"清角可得而闻乎?"师旷曰:"不可。昔者黄帝合 鬼神于泰山之上,驾象车而六蛟毕方并鲒,蚩尤居前,风伯进扫,雨师洒道,狼在前,鬼神在后,腾伏地,凤皇覆上,大合鬼神,作为清角。今主君德薄, 不足听之。听之,将恐有败。"平公曰:"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愿遂听之。"师旷不得已而鼓之。一奏而有玄云从西北方起;再奏之,大风至大雨随之,裂帷 幕,破俎豆,隳廊瓦。坐者散走,平公恐惧,伏于廊室之间。此后晋国大旱,赤地三年。平公之身遂癃病。故曰:不务听治,而好五音不已,则穷身之事也。

      【译文】

       什么叫喜好音乐?从前卫灵公到晋国去,路经濮水,在河边卸了车又放开马,搭好帐篷睡下。到了半夜,听见外边传来弹奏的新曲声而非常喜欢。让人问:左右近 臣,都说没听见。于是把乐师师涓叫来,告诉他说:"外边有弹奏新曲的,问左右近臣,都说没听见。那情景很像神仙的乐曲,先生你听听给我记下来。"师涓说: "是。"于是静坐而抚琴并抄录了乐曲。师涓第二天禀报说:"臣已经得到了,但还不熟习,请求再给一宿时间熟习这支曲子。"灵公说:"好吧!"师涓留在那里 一宿反复练习。第二天熟习了,这才到晋国去。晋平公在施夷台阁中款待他们。酒意正浓时,灵公站起来说:"有一支新曲,想要请您听听。"平公说:"好。"于 是叫师涓,让他坐在乐师师旷的旁边,搬过琴弹奏起来。乐曲还没有奏完,师旷就按住琴不让他再弹了,说:"这是亡国之音,不能再弹奏了。"平公说:"这支乐 曲是从哪儿来的?"师旷说:"这是师延作的,是给殷纣王作的靡靡之音。后来武王伐纣,师延往东逃跑,跑到濮水就投河了。所以听到这支乐曲的人,一定是在濮 水之上。先听到这支乐曲的,那个国家一定会削弱,不能再演奏了。"平公说:"寡人所喜好的是音乐,先生还是让他奏完吧!"师涓弹奏完毕。平公问师旷说: "这是什么乐调?"师旷说:"这是清商乐调。"平公说:"原来清商是最悲伤的吗?"师旷说:"清商调不如清徵调。"平公说:"清徵调可以听听吗?"师旷 说:"不可以。古时听清徵调的都是有德之君。而今您的德行还不够,不足以听这样的乐调。"平公说:"寡人所喜欢的是音乐,想试听一下。"师旷不得已,把琴 放好就演奏起来。剐奏一段序曲,有十六只黑鹤从南方飞来,聚集在廊门的屋脊上。接着弹奏时,鹤都整整齐齐排列起来。奏到高潮时,鹤都伸直脖颈鸣叫起来,又 舒展双翼,翩翩起舞,那鸣声和于宫商之音,那声音在天上都可以听到。平公大喜,在座的没有不高兴的。平公提起酒壶站起身,给师旷祝酒,然后返回坐席问: "乐曲没有比清徵再悲的了?"师旷说:"清徵还不如清角调。"平公说:"清角调可以听听吗?"师旷说:"不可以。从前黄帝在泰山之上会合神仙,坐在高大的 象车之中,有六条蛟龙驾车,木神做辖站在车轴的两端,蚩尤在前,风伯除尘,雨师洒道,虎狼在前,诸神在后,腾蛇伏在地上,凤凰在天空飞翔,大会神仙,制作 成清角乐调。如今您的德行还不够,不足以听这样的乐调。要听,怕有闪失。"平公说:"寡人老了,所喜好的就是音乐,愿意听到底。"师旷不得已,不得不演 奏。演奏刚刚开始,就有黑云从西方升起;再继续演奏时,大风到了,大雨也紧跟着下起来,堂上的帷幕都被风撕裂,俎豆祭品也撞碎,廊瓦也给掀掉了。坐着听乐 的人都跑了,平公非常恐惧,趴伏在廊室之间。此后晋国大旱,大地都干旱得寸草不生,旱了三年。平公终于得了疲弱之病。所以说:不务治国,而喜好音乐不止, 那就只能走上困危自身的道路。

      【原文】

      奚谓贪愎?昔者智伯瑶率赵、韩、魏而伐范、中行,灭之。反归,休兵数年, 因令人请地于韩。韩康子欲勿与,段规谏曰:"不可不与也。夫知伯之为人也,好利而骜愎。彼来请地而弗与,则移兵于韩必矣。君其与之。与之,彼狃,又将请地 他国。他国且有不听,不听,则知伯必加之兵。如是,韩可以免于患而待其事之变。"康子曰:"诺。"因令使者致万家之县一于知伯。知伯说,又令人请地于魏。 宣子欲勿与,赵葭谏曰:"彼请地于韩,韩与之。今请地于魏,魏弗与,则是魏内自强,而外怒知伯也。如弗予,其措兵于魏必矣。不如予之。"宣子诺。因令人致 万家之县一于知伯。知伯又令人之赵请蔡、皋狼之地,赵襄子弗与。知伯因阴约韩、魏将以伐赵。襄子召张孟谈而告之曰:"夫知伯之为人也,阳亲而阴疏。三使 韩、魏而寡人不与焉,其措兵于寡人必矣。今吾安居而可?"张孟谈曰:"夫董阏于,简主之才臣也,其治晋阳,而尹铎循之,其余教犹存,君其定居晋阳而已 矣。"君曰:"诺。"乃召延陵生,令将车骑先至晋阳,君因从之。君至,而行其城郭及五官之藏。城郭不治,仓无积粟,府无储钱,库无甲兵,邑无守具。襄子 惧,乃召张孟谈曰:"寡人行城郭及五官之藏,皆不具备,吾将何以应敌?"张孟谈曰:"臣闻圣人之治,藏于民不藏于府库,务修政教不治城郭。君其出令,令民 自遗三年之食,有余粟者入之仓;遗三年之用,有余者入之府;遗有奇人者使治城郭之缮。"君夕出令,明日,仓不容粟,府无积钱,库不受甲兵。居五日而城郭已 治,守备已具。君召张孟谈而问之曰:"吾城郭已治,守备已具,钱粟已足,甲兵有余。吾奈无箭何?"张孟谈曰:"臣闻董子之治晋阳也,公宫之垣皆以荻蒿楛楚 墙之,有楛高至于丈。君发而用之。"于是发而试之,其坚则虽茵簵之弗能过也。君曰:"吾箭已足矣,奈无金何?"张孟谈曰:"臣闻董子之治晋阳也,公宫令 舍之堂,皆炼铜为柱质,君发而用之。"于是发而用之,有余金矣。号令已定,守备已具。三国之兵果至。至则乘晋阳之城,遂战。三月弗能拔。因舒军而围之,决 晋阳之水以灌之。围晋阳三年。城中巢居而处,悬釜而炊,财食将尽,士大夫赢病。

      襄子谓张孟谈曰:"粮食匮,财力尽,士大夫赢病,吾恐 不能守矣!欲以城下,何国之可下?"张孟谈曰:"臣闻之,亡弗能存,危弗能安,则无为贵智矣。君释此计者。臣请试潜行而出,见韩、魏之君。"张孟谈见韩、 魏之君曰:"臣闻唇亡齿寒。今知伯率二君而伐赵,赵将亡矣。赵亡,则二君为之次。"二君曰:"我知其然也。虽然,知伯之为人也,粗中而少亲。我谋而觉,则 其祸必至矣。为之奈何?"张孟谈曰:"谋出二君之口而入臣之耳,人莫之知也。"二君因与张孟谈约二军之反,与之期日。夜遣孟谈入晋阳,以报二君之反。襄子 迎孟谈而再拜之,且恐且喜。二君以约遣张孟谈,因朝知伯而出,遇智过于辕门之外。智过怪其色,因入见知伯曰:"二君貌将有变。"君曰:"何如?"曰:"其 行矜而意高,非他时之节也,君不如先之。"君曰:"吾与二主约谨矣,破赵而三分其地,寡人所以亲之,必不侵欺。兵之著于晋阳三年,今旦暮将拔之而向其利, 何乃将有他心?必不然。子释勿忧,勿出于口。"明旦,二主又朝而出,复见智过于辕门。智过入见曰:"君以臣之言告二主乎?"君曰:"何以知之?"曰:"今 日二主朝而出,见臣而其色动,而视属臣。此必有变,君不如杀之。"君曰:"子置勿复言。"智过曰:"不可,必杀之。若不能杀,遂亲之。"君曰:"亲之奈 何?"智过曰:"魏宣子之谋臣日赵葭,韩康子之谋臣日段规,此皆能移其君之计。君其与二君约,破赵国,因封二子者各万家之县一,如是,则二主之心可以无变 矣。"知伯曰:"破赵而三分其地,又封二子各万家之县一,则吾所得者少。不可。"智过见其言之不听也,出,因更其族为辅氏。至于期日之夜,赵氏杀其守堤之 吏而决其水灌知伯军。知伯救水而乱,韩、魏翼而击之,襄子将卒犯其前,大败知伯军而擒知伯。知伯身死军破,国分为三,为天下笑。故曰:贪愎好利,则灭国杀 身之本也。

      【译文】

      什么叫贪得无厌,刚愎自用?从前智伯瑶率领韩、赵、魏三家军队去攻打范氏、中行氏,把他们给 灭了。回来之后,休整几年,便派人到韩氏那里请地。韩康子想不给,段规进谏说:"不能不给呀!智伯的为人,贪婪傲慢而又刚愎自用。他来要地而不给,那他一 定会出兵来对付我们。主公还是给他吧!给他,他就会养成癖性,又会向别家去要地。别家如果有不听从的,智伯就一定会出兵。这样,韩氏就可以避免灾祸而等待 事态的变化。"康子说:"好吧。"于是派使者送去一个万户大县。智伯很高兴,又派人去向魏氏请地。宣子想不给,赵葭进谏说:"他们跟韩氏要地,韩氏给了。 跟魏氏要地,魏不给,那就是魏氏内自刚强,可是外头得罪了智伯。如果不给,他出兵攻魏是肯定的。不如给他。"宣子也答应了。于是也派人送去万户大县一县。 智伯又派人到赵氏那去请蔡和皋狼之地,赵襄子不给。智伯就暗地里和韩、魏两家约定将要攻赵。襄子把张孟谈叫来告诉他说:"智伯为人,表面上跟你亲近,内心 却和你相远。三次派人到韩氏、魏氏那里去,但都没有到寡人这里,他们要对寡人用兵是肯定无疑。如今我们到哪里去才能安定下来?"张孟谈说:"要说董阏于, 是简主的才干之臣,他治理晋阳,又有尹铎继承了他的教化,余风犹存,主公就定居在晋阳吧。"襄子说:"好吧。"于是把延陵生叫来,让他带领车骑先到晋阳, 襄子随后也去了。襄子到了,巡视城廓,察看公府各处库藏。城郭不完整,仓中没有储粮,府中没有存钱,库里没有甲兵,公府也没有守备器械。襄子心里真有些恐 惧,就把张孟谈找来说:"寡人巡视城郭,察看公府库藏,处处都不完备,我们用什么迎敌?"张孟谈说:"臣下听说圣人治国,一切收藏在民间而不是收藏在公 府,尽力搞好教化而不在于修缮城郭。主公只管下令,让百姓自留三年的粮食,有剩余的上交官仓;留三年的财用,有余钱上交国库;有剩余劳力的去修缮城郭。" 主公当晚下令,第二天,官仓里的粮食盛不下了,国库的钱再也装不进去了,仓库已经无处容纳兵器了。过了五天,城郭也已修好,守备器械皆已具备。襄子找张孟 谈问他说:"我们的城郭业已修好,守备器械已经具备,钱粮也足够了,铠甲兵器也有富余。就是没有箭可怎么办?"张孟谈说:"臣下听说董先生治理晋阳,公宫 的垣墙都是用荻蒿和梏树荆条修筑的,有的梏枝长的可达一丈。

      主公叫人扒开墙用就是了。"于是扒开墙,做成箭一试,那荆条坚劲的程度, 即使是最强的箭杆材料箘簵,也无法超过。襄子说:"我们的箭杆已经足够了,可是没有铜又怎么办呀?"张孟谈说:"臣下听说董先生治理晋阳,公宫和县衙的大 堂,都是用炼好的铜做的柱脚石,主公命人拆出来用就是了。"于是让人拆出来使用,需要的铜用也用不完。号令已经下达,守备器械业已具备。三家军兵果然到 了。晋阳城战斗就开始了。三个月也没有攻下,只好让部队散开,掘开晋水堤坝来灌晋阳城。把晋阳一围围了三年。城里的人搭巢而居,悬锅做饭,粮饷就要用完 了,士大夫瘦得皮包骨又有了病。襄子跟张孟谈说:"粮食没有了,钱财也用完了,士大夫瘦弱病重,怕是不能守了!我想把城交出去,交给谁好呢?"张孟谈说: "臣下听说,灭亡了就无法再生存,危急了就无法再安定,无须去顾及尊严与智慧了。主公还是放下这种打算吧!臣请求暗地里出城,去见韩、魏之君。"张盂谈出 城见韩、魏之君说:"臣下听说唇亡则齿寒。如今智伯带领二位主公来攻赵氏,赵氏就要灭亡了。赵氏一亡,那么二位主公就是下一个了。"韩、魏二主说:"我们 也知会是那样。尽管如此,知伯的为人,心狠而少恩。我们的谋划一旦被发觉,大祸就一定来临。那又怎么办?"张孟谈说:"计出二位主公之口而入臣耳,别人是 不会知道的。"韩、魏二主于是和张孟谈约定三军共同反攻智伯,定好日期。夜里,让张孟谈回晋阳城,回报韩魏二主反攻智伯的密谋。襄子迎接张孟谈一拜而又再 拜,又是惊恐又是高兴。韩、魏二主待张孟谈回城之后,就去朝见知伯,出来时在辕门外遇见智过。智过觉得他们的脸色很奇怪,就入帐去见智伯说:"从韩、魏二 主的脸色来看,怕是有变故。"智伯说:"会怎样呢?"智过说:"那走路的样子是矜持的,意态是高远的,并不是以往的情态,主公不如先下手。"智伯说:"我 跟二主相约是很严肃的,破赵后三分其地,寡人所以跟他们很亲密,他们不会坑骗我。驻兵晋阳业已三年,如今朝夕即将攻下便可得利,他们为什么会有别的心思? 一定不会那样。先生放心,不必忧虑,不要再说出口就是。"第二天一早,韩、魏二主朝见智伯出来,又在辕门看见智过。智过进帐说:"主公把我的话告诉二主 了。"智伯说:"怎么知道的?"智过说:"今天二主朝见之后出来,看见臣时他们脸色都变了,还盯盯看着臣。这一定有变化,主公不如把他们杀了。"智伯说: "先生放心,不要再说了。"智过说:"不行,一定要杀了他们。如不杀,就亲近他们。"智伯说:"怎样亲近他们?"智过说:"魏宣子的谋臣是赵葭,韩康子的 谋臣是段规,这两个人都能左右他们主公的心计。主公和韩、魏二主相约,破赵之后封二先生各万户大县一县。这样,二位君主的心就可以不变了。"智伯说:"破 赵之后三分其地,再封二先生各万户大县一县,那我得到的就少了。不行。"智过看他不听忠谏,就出来了,于是便把他的氏族改作辅氏。到了他们约定的日期的那 天晚上,赵氏的兵杀了守堤的官吏,挖开缺口倒灌智伯军。智伯军队去救水就忙乱起来,韩、魏两家军兵分成两翼夹击智伯军,襄子的军兵冲到智伯之前,把智伯的 军兵杀得大败并生擒了智伯。智伯身死兵败,领地被分为三,为天下所耻笑。所以说:贪得无厌,刚愎自用,这就是灭国杀身的根由。

      【原文】

       奚谓耽于女乐?昔者戎王使由余聘于秦,穆公问之曰:"寡人尝闻道而未得目见之也,愿闻古之明主得国失国常何以。"由余对曰:"臣尝得闻之矣,常以俭得 之,以奢失之。"穆公曰:"寡人不辱而问道于子,子以俭对寡人,何也?"由余对曰:"臣闻昔者有天下,饭于土簋,饮于土铡。其地南至交趾,北至幽都,东 西至日月之所出入者,莫不宾服。尧禅天下,虞受之,作为食器,斩山木而财之,削锯修其迹,流漆墨其上,输之于宫以为食器。诸侯以为益侈,国之不服者十 三。舜禅天下而传之于禹,禹作为祭器,墨染其外,而朱画其内;缦帛为茵,蒋席颇缘,觞酌有采,而樽俎有饰。此弥侈矣,而国之不服者三十三。夏后氏没,殷人 受之,作为大路,而建九旒,食器雕琢,觞酌刻镂,白壁垩墀,茵席雕文。此弥侈矣,而国之不服者五十三。君子皆知文章矣,而欲服者弥少。臣故曰:"俭其道 也。"由余出,公乃召内史廖。而告之,曰:"寡人闻邻国有圣人,敌国之忧也。今由余,圣人也,寡人患之,吾将奈何?"内史廖曰:"臣闻戎王之居,僻陋而道 远,未闻中国之声。君其遗之女乐,以乱其政,而后为由余请期,以疏其谏。彼君臣有间而后可图也。"君曰:"诺。"乃使内史廖以女乐二八遗戎王,因为由余请 期。戎王许诺见其女乐而说之,设酒张饮,日以听乐,终岁不迁,马半死。由余归,因谏戎王,戎王弗听,由余遂去之秦。秦穆公迎而拜之上卿,问其兵势与其地 形。既以得之,举兵而伐之,兼国十二,开地千里。故曰:耽于女乐,不顾国政,亡国之祸也。

      【译文】

      什么叫沉溺于 歌舞女色?从前戎王派由余去聘问秦国,秦穆公问他说:"寡人曾经听人讲过治国的道理,可是没能亲眼看到,我想听听古时明主得国失国都常常是因为什么。"由 余回答说:"臣下曾听人讲过,常是由节俭得国,由奢侈失国。"穆公说:"寡人不耻下问治国之道于先生,先生就用节俭来回答寡人,这是怎么回事呀?"由余回 答说:"臣下听说从前帝尧治理天下的时候,用泥碗吃饭,用瓦盆喝汤。他的领土南到交趾,北到幽都,东西到日月出没的地方,没有不宾服的。帝尧禅让天下,虞 舜继承下来,为了制作食器,砍伐山木,然后截断,再用扁铲削光,然后用黑漆漆上,送到宫中作为食器。诸侯认为过于奢侈,不宾服的诸侯国就有十三个。虞舜禅 让天下,让位给禹,禹造祭器,外头用墨染,里面还用大红画上画;用缦帛做褥垫,用蒋草做席还镶上斜纹的边,酒杯酒碗都有彩绘,酒樽祭桌都有装饰。这就更奢 侈了,因而不宾服的诸侯国有三十三个。夏王朝灭亡了,殷商接替王位,制作天子车,上建天子旗,有九个飘带,食器都有雕刻的图案,酒碗酒杯都有镂刻的花纹, 墙壁涂白,台阶抹灰,坐垫坐席都有雕刻般的花纹。这就更加奢侈了,因而不宾服的诸侯国竟达五十三个。在上位的人都知道文采华丽了,于是愿意服从的诸侯国就 更少了。因此臣说:"节俭是治国之道。"由余出去之后,穆公就召内史廖来,把这件事告诉他,说:"寡人听说邻国有圣人,就成了自家的忧患。现在由余就是圣 人,寡人很是忧愁,可怎么办呢?"内史廖说:"臣下听说戎王居住的地方,偏僻简陋,道路又远,没有听过文明的声乐。君主送给他一些歌舞美女,以扰乱他的国 政,然后再为由余请缓归期,以疏远他们君臣而阻隔由余对戎王的规劝。他们君臣之间有了隔阂之后就可以算计他们了。"穆公说:"好。"就派内史廖送给戎王十 六名歌舞美女,顺便为由余请缓归期。戎王答应了,看见了歌舞美女,可高兴了,摆上酒席,围上帷帐,每天只是听歌观舞,到年底了也不迁移,牛马死了一半。由 余回来了,便进谏戎王,戎王不听,由余于是离开戎王到秦国来。秦穆公欢迎他,拜为上卿,问戎王的军兵士气和他们的地形。已经把戎王的情况掌握了,这才举兵 去攻打,兼并国家十二个,开拓领地一千里。所以说:沉溺于歌舞美女,不顾国家政务,这就是亡国的祸根。

      【原文】

       奚谓离内远游?昔者田成子游于海而乐之,号令诸大夫曰:"言归者死。"颜涿聚曰:"君游海而乐之,奈臣有图国者何?君虽乐之,将安得?"田成子曰:"寡人 布令曰:言归者死’,今子犯寡人之令。"援戈将击之。颜涿聚曰:"昔桀杀关龙逢而纣杀王子比干,今君虽杀臣之身,以三之可也。臣言为国,非为身也。"延颈 而前曰:"君击之矣!"君乃释戈趣驾而归。至三日,而闻国人有谋不内田成子者矣。田成子所以遂有齐国者,颜涿聚之力也。故曰:离内远游,则危身之道也。

      【译文】

       什么叫离开国都到远方去游乐?从前田成子到海边去游览而感到高兴。对大夫下令说:"说要回去的杀头。"颜涿聚说:"主公在海边游览而感到高兴,可是有人 在图谋夺取君位又怎么办呢?主公虽然高兴,可是能得到什么呢?"田成子说:"我已经下令了,‘说要回去的杀头’,现在先生触犯我的命令了。"拿起戈来就要 砍他。颜涿聚说:"从前夏桀杀关龙逢而殷纣杀王子比干,如今您虽杀臣之身,算起来可是三个人了。臣下说的话是为了国家,可不是为了自身呀!"说着伸着脖子 向前走来说:"您砍吧!"于是田成子放下戈催促驾车回都城去了。到了都城三天,就听说城里有人谋划不接纳田成子的事。田成子之所以终于得到齐国的原因,就 是颜涿聚的力量呀!所以说:离开国都,到远方去游乐,这就是危害自身的做法。

      【原文】

      奚谓过而不听于忠臣?昔者 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为五伯长,管仲佐之。管仲老,不能用事,休居于家。桓公从而问之曰:"仲父家居有病,即不幸而不起此病,政安迁之?"管仲曰: "臣老矣,不可问也。虽然,臣闻之,知臣莫若君,知子莫若父。君其试以心决之。"君曰:"叔牙何如?"管仲曰:"不可。鲍叔牙为人,刚愎而上悍。刚则犯 民以暴,愎则不得民心,悍则下不为用。其心不惧,非霸者之佐也。"公曰:"然则竖刁何如?"管仲曰:"不可。夫人之情莫不爱其身。公妒而好内,竖刁自猜以 为治内。其身不爱,又安能爱君?"公曰:"然则卫公子开方何如?"管仲曰:"不可。齐、卫之间不过十日之行,开方为事君,欲适君之故,十五年不归见其父 母,此非人情也。其父母之不亲也,又能亲君乎?"公曰:"然则易牙何如?"管仲曰:"不可。夫易牙为君主味,君之所未尝食唯人肉耳,易牙蒸其子首而进之, 君所知也。人之情莫不爱其子,今蒸其子以为膳于君,其子弗爱,又安能爱君乎?"公曰:"然则孰可?"管仲曰:"隰朋一可。其为人也,坚中。而廉外,少欲而 多信。夫坚中,则足以为表;廉外,则可以大任;少欲,则能临其众;多信,则能亲邻国。此霸王之佐也,君其用之。"君曰:"诺。"居一年余,管仲死,君遂不 用隰朋而用竖刁。刁莅事三年,桓公南游堂阜,竖刁率易牙、卫公子开方及大臣为乱。桓公渴馁,而死南门之寝公守之室,身死三月不收,虫出于户。故桓公之兵横 行天下,为五伯长,卒见弑于其臣,而灭高名,为天下笑者。何也?不用管仲之过也。故曰:过而不听于忠臣,独行其意,则灭其高名为人笑之始也。

      【译文】

       什么叫有错误而又不听忠臣的劝告?从前齐桓公会合诸侯九次,匡扶周天子一次,管仲辅佐他,成为五霸之首。管仲老了,不能操劳国事了,在家休养。桓公去问 他:"仲父有病在家,假如这病不幸不起,国事交给谁呢?"管仲说:"臣下老了,不能再问政了。尽管如此,臣下听说,了解臣下的没有比君主再清楚的了;了解 儿子的没有比父亲再清楚的了。君主试着按照您的想法来决定吧!"桓公说:"鲍叔牙怎样?"管仲说:"不可以。鲍叔牙为人刚愎自用而且豪横。太刚就会粗暴地 侵扰百姓,任性就会不得民心,豪横就会不听使用。他对这些都毫无顾忌,他不能做霸主的良佐。"桓公说:"那么竖刁怎样?"管仲说:"不可以。从人之常情来 看,没有不爱惜他自身的。主公嫉妒而喜好女色,竖刁为了管理宫中的事务自宫而进。他对自己的身体都不爱,又怎能爱主公呢?"桓公说:"那么卫公子开方怎 样?"管仲说:"不可以。从齐国到卫国不过十天的路程,开方为了侍候君主,迎合君主的意欲,十五年都不回去看望父母,这不是人之常情。’他对父母都不亲, 又能亲君主吗?"桓公说:"那么易牙怎样?"管仲说:"不可以。易牙给君主调味,君主所未曾食过的只有人肉了,易牙就蒸了他儿子的头进奉君主,这是君主知 道的。人之常情没有不爱自己子女的,而今蒸了他的儿子作为膳食进奉给君主,他儿子都不爱,又怎能爱君主呢?"桓公说:"那么谁可以呢?"管仲说:"隰朋可 以。他为人,内心坚贞而行为正直,欲望少而信实可靠。内心坚贞,就完全可以作为表率;行为正直,就可以委托大任;欲望少,就能统率群众;信实可靠,就能亲 近邻国。这才是称霸的辅佐之才,主公还是用他吧!"桓公说:"好。"过了一年多,管仲死了,桓公就不用隰朋而用竖刁。刁掌政三年,桓公南游堂阜,竖刁领着 易牙、卫公子开方以及大臣作乱。桓公又渴又饿而死在南门守卫住的屋子里,死了三个月还没有下葬,蛆虫都从门缝爬了出来。桓公的军队天下无所阻挡,为五霸之 首,然而终于被他的臣下谋害,失去了崇高的名声,为天下所耻笑。这是什么缘故呢?就是不听管仲忠告的过错。所以说:有错误而又不听忠臣的劝告,独行己意, 那就要丧尽崇高的名声而被人耻笑了。

      【原文】

      奚谓内不量力?昔者秦之攻宜阳,韩氏急。公仲朋谓韩君曰:"与国不 可恃也,岂如因张仪为和于秦哉!因赂以名都而南与伐楚,是患解于秦而害交于楚也。"公曰:"善。"乃警公仲之行,将西和秦。楚王闻之,惧,召陈轸而告之 曰:"韩朋将西和秦,今将奈何?"陈轸曰:"秦得韩之都一,驱其练甲,秦、韩为一以南向楚,此秦王之所以庙祠而求也,其为楚害必矣。王其趣发信臣,多其 车,重其币以奉韩,曰:‘不谷之国虽小,卒已悉起,愿大国之信意移于秦也。因愿大国令使者入境视楚之起卒也。’"韩使人之楚,楚王因发车骑陈之下路,谓韩 使者曰:"报韩君,言弊邑之兵今将入境矣。"使者还报韩君,韩君大悦,止公仲。公仲曰:"不可。夫以实告我者秦也,以名救我者楚也。听楚之虚言而轻强秦之 实祸,则危国之本也。"韩君弗听。公仲怒而归。十日不朝。宜阳益急,韩君令使者趣卒于楚,冠盖相望而卒无至者。宜阳果拔,为诸侯笑。故曰:内不量力,外恃 诸侯者,则国削之患也。

      【译文】

      什么叫内不量力?从前秦国攻打宜阳,韩氏非常焦急。公仲朋对韩君说:"盟国是靠 不住的,还不如借助张仪的力量跟秦国讲和吧!送给他们一座名城,跟他们到南方去攻打楚国,这是解除秦国对韩的祸患而把它转嫁给楚国了。"韩君说:"好。" 于是就告诫他做好起程准备,即将西行与秦讲和。楚王听说了,很是恐惧,把陈轸叫来告诉他说:"韩国的公仲朋即将西去与秦国讲和,如今可怎么办呢?"陈轸 说:"秦国得到韩的城池一座,驱赶那里训练有素的士兵,秦、韩合而为一南来攻楚,这是秦王在祖庙里都要祈求祷告的,那一定会成为楚国的大害。君王赶紧派可 靠的使臣到韩国去,车马多些,礼品重些,说:‘寡人之国虽小,士兵都已调集起来了,希望贵国能向秦国表示不屈的意向。就便请贵国派使臣人楚境来看看楚国的 起兵。’"韩派人到楚国来了,楚王调集车骑摆在使者的路上,并对韩使者说:"报告韩国国君吧,就说敝邑之兵,马上就进入韩国国境了。"使者回报韩君,韩君 异常高兴,就不让公仲到秦国去了。公仲说:"不可。实际上祸害我们的是秦国,用虚名来救我们的是楚国。听楚国的虚言而轻视强秦的实祸,就是危害国家的根 本。"韩君不听。公仲气极了,就回家了。十天没有朝见韩君。宜阳就更紧急了,韩君让使者到楚国去催促发兵,使者一个接连一个,前后都可以望得见,而楚兵竞 没有:来。宜阳果然被攻下,为诸侯所耻笑。所以说:内不量力,外使诸侯,这就是削弱国家的祸根。

      【原文】

      奚谓国 小无礼?昔者晋公子重耳出亡,过于曹,曹君袒裼而观之。釐负羁与叔瞻侍于前。叔瞻谓曹君曰:"臣观晋公子,非常人也。君遇之无礼,彼若有时反国而起兵,即 恐为曹伤。君不如杀之。"曹君弗听。釐负羁归而不乐,其妻问之曰:"公从外来而有不乐之色,何也?"负羁曰:"吾闻之,有福不及,祸来连我。今日吾君召晋 公子,其遇之无礼。我与在前,吾是以不乐。"其妻曰:"吾观晋公子,万乘之主也;其左右从者,万乘之相也。今穷而出亡过于曹,曹遇之无礼。此若反国,必诛 无礼,则曹其首也。子奚不先自贰焉。"负羁曰:"诺。"盛黄金于壶,充之以餐,加璧其上,夜令人遗公子。公子见使者,再拜,受其餐而辞其璧。公子自曹入 楚,自楚入秦。入秦三年,秦穆公召群臣而谋曰:"昔者晋献公与寡人交,诸侯莫弗闻。献公不幸离群臣,出入十年矣。嗣子不善,吾恐此将令其宗庙不祓除而社稷 不血食也。如是弗定,则非与人交之道。吾欲辅重耳而入之晋,何如?"群臣皆曰:"善。"公因起卒,革车五百乘,畴骑二千,步卒五万,辅重耳入之于晋,立为 晋君。重耳即位三年,举兵而伐曹矣。因令人告曹君曰:"悬叔瞻而出之,我且杀而以为大戮。"又令人告釐负羁曰:"军旅薄城,吾知子不违也。其表子之闾,寡 人将以为令,令军勿敢犯。"曹人闻之,率其亲戚而保釐负羁之闾者七百余家。此礼之所用也。故曹,小国也,而迫于晋、楚之间,其君之危犹累卵也,而以无礼莅 之,此所以绝世也。故曰:国小无礼,不用谏臣,则绝世之势也。

      【译文】

      什么叫国小无礼?从前晋公子重耳出亡,路 过曹国,曹君在重耳洗浴裸露身体时去偷看。釐负羁和叔瞻侍奉在前。叔瞻对曹君说:"臣下观察晋公子,并非寻常人物。主公对他无礼,他如果能回国而起兵,就 恐怕是曹国的祸害了。君主不如把他杀了。"曹君不听。釐负羁回到家里很不高兴,他的妻子问他:"您从外边刚回来,有不高兴的样子,这是为什么?"负羁说: "我听说,有福轮不到,有祸脱不过。今天君主招呼晋公子来,然而又对他无礼。我还在跟前,因此不乐。"他妻子说:"我看晋公子,那真是大国之主。他的左右 侍从,那真是大国的卿相。如今没办法才逃亡在外,从曹国经过,而曹君对他无礼。这人要能回国,一定会诛杀无礼,那曹国就要首当其冲了。先生为什么不先去表 白您忠于公子的意思呢?"负羁说:"好。"就在罐子里装上黄金,再用饭装满,在上面又加一块璧玉,夜里让人送给公子。公子见使者,再拜行礼,接受了餐饭而 辞却了璧玉。公子从曹到楚,自楚到秦。在秦国住了三年,秦穆公召集群臣商议说:"从前晋献公和寡人有交情,诸侯没有不知道的。不幸献公离开了群臣,差不多 十年了。由于嗣子不行,我怕他们会把宗庙弄得无人洒扫,土谷神庙也得不到祭祀。照这样乱下去,这就不:是与人交往的情理了。我想帮助重:耳回晋国,你们看 怎样?"群臣都说:"好!"穆公于是起兵,战车五百辆,精锐骑兵两千,步兵五万,帮助重耳回晋国,立为国君。重耳即位三年,就出兵攻打曹国。让人告诉曹君 说:"把叔瞻吊出来,我要把他杀了陈尸示众。"又让人告诉釐负羁说:"士兵攻城,我知道先生不会离开曹国。先生的闾门挂上标志,寡人就下令,命令士兵不许 进入。"曹国百姓一听说,带领他们的亲属去釐负羁的闾里求得保护的就有七百多家。这就是札的作用。因为曹国是一个小国,而且靠近晋、楚两大国之间,那里的 国君的危殆就像累卵一样,再用无礼去对待大国,这就是自取灭亡的根由。所以说:国小无礼,又不用谏诤的忠臣,势必走上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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